第60章 教训_帝城阙(女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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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教训

  苏锦面对这恶狠狠的人,喉头轻轻滑动了一下,竟有些发紧。

  “陛下……”

  他刚开口,就让截住了。

  楚滢牙关咬得紧紧的,即便是在床榻上,光线都被帷帐遮去了大半,依然可见双眼通红,血丝重得几乎有些狰狞。

  “不许叫朕。”

  “……”

  他哑然,嘴唇微动了动,最终顺从地选择了安静。

  二人一时无言,外间似有宫人慌慌张张,小声低语,像是在担心房里的情形,却也听不分明。

  床帏之间,唯有二人的鼻息声交织,反衬着难堪的静默。

  楚滢的气息格外粗重一些,与平日轻快活泼截然不同,像是一场将至未至的山雨,还未到跟前,已压得人心口发闷,不由生出一丝惶然。

  她兀自用血红的眼睛,瞪了他半日,才低声道:“知错了没有?”

  其声沉沉,蕴着怒气,和往常在他跟前笑语连珠的少女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苏锦偏开头,目光只盯着被褥上的绣线,眨了眨眼,眸中划过一丝无奈笑意。

  “陛下。”他轻声道。

  “嗯?”楚滢虎着脸,仍是恶声恶气。

  他的声音便更放低了三分,软绵绵的,像是一碰就要化作水,带着叹息似的。

  “臣跪得疼。”

  “……”

  楚滢喉头猛然一堵,望着他半掩在睫毛后面的眸子,只觉得一口气怄在胸口,不上不下的,扯得肺疼。

  “那又怎么样?”她硬着心肠,粗声道,“又不是朕让你跪的。”

  说罢,存心不看他,硬是别过脸,望着屋子里的桌椅板凳,脸绷得像块木头。

  床上的人倒也不声响了,只静静地躺着,仍是方才让她推倒的模样,也不知是让她给说得哑口无言,还是怎样。

  须臾,她终究是忍不住,转回头去。

  就见他淡淡地瞧着她,碎发散在鬓边,倒像是受了挺大的委屈。

  “先前太后罚陛下时,臣还急着赶过去,怕你跪得久。”他道,“原来是白救你了。”

  “……”

  楚滢受不了这个。

  哪怕明知道,苏大人是在有意惹她心疼,换她舍不得与他计较,将他方才在朝堂上的言行轻纵了过去,她终究是做不到视若无睹。

  便是心如明镜,也甘愿被拿捏得死死的。

  “来,我看看。”她到底是败下阵来。

  掀起他的外袍和裤腿,便见他膝下两片,已经隐隐泛青了。

  太极殿的砖硬,原本就是为了给臣子们立规矩的,跪在那殿上,膝下砖石冷硬,上方帝王诘问,往往能使得臣子提心吊胆,冷汗涔涔,格外清醒地意识到君臣尊卑。

  可苏锦原是不该受这个的。

  她皱了眉,拿手指轻轻一碰,就听见他隐忍的抽气声。

  床上的人两道秀眉微蹙在一处,眼尾泛红,使人心里哪怕憋了再多的气,终究是一句重话也舍不得说。

  “我去让人拿药。”楚滢说着就要起身,“不然一会儿该淤血了。”

  就该你疼,她在心里置气道。

  明明平日就没怎么跪过,哪受得住这个,偏还要与她犯倔,一个没拉住,就直挺挺地跪到百官跟前去了,她连护都护不得。

  倒也真不怕那班子朝臣义愤填膺,急着寻由头将他给治了罪。

  但刚挪了挪,还没站起来,手腕忽地就被人拉住了。

  “干什么?”她道。

  苏锦声音低低的:“臣没事,不必去了。”

  他这般模样,反倒惹得她更加心烦。

  “你不用,朕还要用呢。”她板着脸,“早上在父后宫里谁还没跪过啊,就许你跪?”

  “……”

  面对她这副显然赌气,并不真心的模样,苏锦忍不住,略牵了牵唇角,对上她暗沉沉的眸子,到底是没能笑出来。

  “那边柜子里有。”他用目光示意,“上回御医给的,说是活血化瘀,大抵能用。”

  楚滢听着,胸中的气就忍不住落回去了几分。

  她自然知道,那应当是冬日祭天那回,他替她挡了刺客的一箭,受了不轻的伤,当时整个御医院任凭有什么好药,都紧着他用了。

  他平素又不在意自己身子,从不让御医请什么平安脉,若说是什么时候得来的药,便只能是那一回。

  思及此处,即便有再大的气,也不忍心撒在他头上了。

  她依言去柜子里取了药,倒出少许在掌心,慢慢地替他揉,动作还不敢重了,唯恐碰疼了他。

  苏锦身上白,那一片将显未显的淤青,像白玉里飘的翠似的,竟还招人疼得很。

  她小心翼翼替他揉了半晌,没听他出声,一抬头,就见他垂着眸子,目光怔怔地落在自己膝头,像是出了神一样。

  “怎么了?”她轻声问,“想什么呢?”

  苏锦仍是垂着头,只眼帘微动了一下。

  “臣若说了,陛下又要生气。”

  “……”

  楚滢逼不得已,只能先投降,“你说,我不凶就是了。”

  眼前的人扬了扬唇角,像是获胜后的笑,却总透着苦涩。

  “陛下,”他道,“你今日不该护我的。”

  “……”

  他说罢了,竟还抬头看了她一眼,像是想瞧她是否说话算话,当真不动怒。

  楚滢只目光深邃望着他。

  “为什么?”

  “火器厂发生这样的事,我难辞其咎。即便是等大理寺查问之后,也不会有什么不同。生此大祸,百姓受灾,终究是要有人被处置的,才能平民愤。”

  楚滢盯着他,眼睛微微眯起。

  也不知是不是为了方才的约定,倒当真没有动怒,只是嗓音低低的,也说不清是带着极大的怨气,还是胁迫。

  “你要怎么平?拿命吗?”

  眼前人的睫毛闪了一下,低着头,像是不愿对上她的视线。

  她便轻哧了一声。

  “要说建火器厂,是朕拍的板,即便是出了事,也该是由朕担这个责任。要不然,拿朕的脑袋去赔给他们,好不好?”

  “陛下!”

  她面对陡然要和她着急的人,并不如平日百般哄着,只不由分说,将他推回去靠在床头,顺道往他身后塞了一个枕头。

  “她们若是来和朕闹,朕无妨写一道罪己诏公告天下,但是朕心里总觉得,事有蹊跷。”

  她看着苏锦惊疑不定的目光,徐徐吐了一口气。

  “你和叶连昭监厂尽心尽力,事必躬亲,都是很难出岔子的人,我们招来的工匠,又多是技艺精湛的,且多番提点,务必小心意外,她们心里不会没数。要说是人祸,我不大信。”

  她沉着脸,又道:“若要说是做工时,走了火星子,出了意外,倒不是不能有。但前阵子,不是刚让叶连昭把手头的火器和火药都发给了天机军吗,为全力将恭王的事结了,眼下厂里正歇着假,哪里还有什么人动工?”

  苏锦品味着她的话,眉目也不由得渐渐沉下来。

  “陛下此言,却也有理。”

  楚滢让他气得眼睛一瞪,“什么有理?我的理可大了。”

  她气咻咻道:“再不然么,就是时气干燥,天降之灾,将厂里余的那些火药给引燃了。可是这都近夏季了,正是雨水要多的时节,哪见过前阵子天干物燥的时候不炸,偏等到这会儿炸的,稀不稀奇?”

  “……”

  “所以你呀,别光顾着将自己祭出去,替我去平事,你要打什么主意,好歹也同我说一声,行不行?”

  苏锦沉默了半晌,竟少有地如寻常男子一般,埋着头,快要低进膝弯里去了,声音极弱:“是我错了。”

  “嗯,错大了。”楚滢仍不解气,只想戳他脑袋,“我在朝堂上一颗心都得掰八瓣儿用,一边想着这背后藏着什么手脚,一边还得提心吊胆,怕你让那群大臣给撕了。”

  她越说越憋闷,忍不住问他:“你当真就那么想抛下我?”

  苏锦让她说得闷声不响,前所未有地无措。

  竟像掉了个个儿,他做学生一般在她面前挨训。

  楚滢揣着一颗犹自惊慌的心,垂眸看着他,却只觉得心底里泛上一阵酸疼来,扰得整个人不是滋味。

  她是看出来了,苏大人有这个毛病,他总觉得自己的一切,连同性命,都是可以抛掉的,说是为了她也好,为了江山社稷也罢,他总有一百个理由,到头来,好像只有他一个人是不重要的。

  他总以为,如果她为帝的路上有一条沟堑,那最好的办法,便是用他的身子去填。

  也不知道是哪里学来的坏毛病。

  就好像前世里,他如今日一样,跪在大殿上,说:“臣是恭王殿下的人。”

  ……

  楚滢气得七窍生烟,手上却只将药瓶搁在了一旁,随意在自己衣摆上擦了擦手,便伸手去轻轻抱他。

  一股药油的气味,生涩,微辛。

  苏锦像是低低地吸了一口气,身子在她怀里动了动,像是刚让她说得无地自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的怀抱似的。

  却终究是让她轻柔又妥帖地拥进了怀里。

  “苏大人,”她在他耳旁轻轻叹息道,“我要称帝一生,不知要遇到多少艰难险阻,你若次次都拿自己去填,可填得过来吗?”

  “……”

  “往后不许这样了,听见没?”

  “……嗯。”

  帷帐无声落下,室内燃的是清淡的沉水香,隐约一线,勾连在衣角上,若有似无。

  苏锦的声音低低的,“你这样闹,刚揉的药油都被蹭掉了。”

  “没事,我一会儿再给你揉。”楚滢声音含混,像带着叹息似的,又无端地令人熨帖,“谁许你今天那样吓唬我的?快给我赔罪,不许躲。”

  “知道了,嗯,你慢些,别让人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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