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段老板的尺寸_非典型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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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段老板的尺寸

  “我知道,她坏透了,没办法,我不想留在村里了。”千红扛着毛衣,弓腰驼背。

  一只手拎走一半毛衣,扔到门口停着的面包车上。千红舒展腰,老张已经坐在车上,探身替她开了车门。

  路上话不多,千红逐渐变得慎言,老张也不多打探,车子停在一家美容院门口。

  “不是穿,是卖,我把这个,卖给她……抵债。”

  声音低下去,千红怕老张再多问,慌乱地收拾了毛衣装好,老张拍她肩膀:“行吧,我带你去找她。都跟你说别来了你非要来,段老板不是好人。”

  这时千红听老张介绍,段老板的店铺很多,棋牌室,按摩店,美容院,旅馆,分布城区厂区。人神出鬼没,谁也不晓得是不是真的在,还要看千红自己进去。

  美容院小妹迎上来,笑容亲切:“小姐做美容吗?我看你的肤质……”

  “我还以为来找我。”老张摸着光头一笑,努努嘴,指着她背着的毛衣,“那是什么?”

  “说来话长,反正我找段老板,我得把这些给她。”

  老张摸着那些塑料袋,拆开看了一个,摸了两把胡乱叠了递给千红:“她还要这个?要这么多?穿到后年去。”

  他的光头像灯泡似的闪闪发亮,光着膀子浑身汗水大笑着,散发出热烘烘的气息。

  千红背了那么多东西进来不可能不引人注意,老张是第一个回头,他警觉地瞥,看见是千红,神情说不上来的诧异。

  孙小婷不可能心里不想,千红多少清楚。

  把毛衣掏出来整理好,厚厚一摞简直抱不动,拿了绳子统统捆好,扛在肩头,像提着行李似的弓着腰把它抬到后背,慢慢挪下楼。宿舍不靠窗,她不知道段老板此刻在不在棋牌室,但还是提着下去,棋牌室开着门,里面一群人正在打麻将。

  千红拉开椅子,椅背上挂着她的塑料袋,塑料袋里是她的毛线球和针。

  上次的十三件之后,她又织了十七件,想着加起来凑够了三千,先拿去给段老板,免得这里堆得多,孙小婷回来不高兴。

  宿舍里横着一张上下铁床,吱嘎摇晃得像闪了腰,床边隔着狭窄的过道有两张桌子,桌子上立着一个台灯,一张桌子上立着一本摊开的书,中间夹着几丝毛线穗子,针线盒,还有一个习作白纸本。另一张上面立着折叠镜,背面是《一帘幽梦》的剧照,男女主深情相拥,看着镜子后的一溜小玩意儿,眉笔,唇彩,睫毛膏,用过的卸妆棉,两色打火机,一叠贴纸,一只孤零零的耳坠,用旧了的粉扑。

  进去了,倒是看见熟人,老张叼着烟把麻将牌重重一磕:“杠!”

  咧嘴一笑:“小千红?”

  “段老板不在?”

  千红站在门口,把东西搁下,有些慌张地左右打量,不见段老板的身影。

  老张一拽旁边看牌的中年男人:“替我搓两把。”拉开凳子走过来,人群在他身后合拢,没什么人再注意她了,只剩耳朵若有若无地窥探秘密。

  李运说:“看看人家千红上班打毛衣也没事,照样挣钱,你也多学学。”

  孙小婷就不高兴:“那是人家本事。”

  “段老板在吗?”

  “干什么的?”小妹换了张脸,冷冷地上下打量,仿佛她是什么坏人似的。

  美容院有三层,最高的那层外面窗户紧闭拉条横幅:老顾客满99减50,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我跟她有生意。”千红说。

  那条横幅抖落着,从窗户里伸出一只手,解开一道绳扣,横幅啪啦折了个角。

  “您喝水吗?”

  美容院小姑娘和按摩店是一个套路,都把她请定喝水,千红有了经验,固执地摇摇头:“不喝,我找段老板。”

  横幅的四角都被拆掉,像面旗帜落地,哗啦啦地跌在美容院门口,一个小妹探头看了一眼,回头说:“老板,张哥的车好像在下面。”

  “怎么没人去请?”

  女人在暗处露出一张脸,消瘦纤巧,眼神冷淡,叼着烟扔下手里的纸牌,冲旁边的人笑道,“我老朋友来了,下去招呼一下,失陪了,去,给几位仙女上酒。”

  几位仙女脸上带着笑,保养得不错,但都上了年纪,聚在一起玩纸牌,纸牌比平时用的小了一号,衬出手指细长白皙。

  美容院的小妹们正叠横幅,段老板踏出店门,左右打量,看见老张点着烟探头看她,微微颔首,走过去:“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有个小丫头片子要给你送温暖。”

  “什么?”

  “毛衣。”老张指着后座,段老板一探头,温暖的毛衣堆在一起,唯独不见人。

  “人进去好大一会儿了,你没见着?”

  段老板没再招呼他。找来前台问:“刚刚是不是进来个女孩,胸特大,皮肤白。”

  “已经替您处理掉了。”前台善解人意地抢答,暗自想自己不加奖金天理难容。

  段老板离不开老本行,按摩店里藏小姐,美容院里藏牛郎,说出来都得清扫出去,如果不是她有个老主顾有几分权势,她早就给拉去报纸头条,失足妇女四个大字就得写在她脸上。

  但除了权势,她自己也足够谨慎,许多时候出事并不是警察,而是客人自家来的闹事,所以有些应对方法。

  处理掉了有很多办法,确认没什么权势的就叉出去揍一顿,好些窝囊男人来找老婆,被保安打了个半死,看着有点儿悬的就先吊着,通风报信把这里包装成正经场所,特别有权势的……也不在这里。

  “处理哪儿了?”

  “她来闹事,说要找您,我给您叉出去了。”

  来找段老板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闹事的居多,谁还能一个个接待?前台笑得标准,段老板默默点了一支烟,拧在柜台上。

  走到后门,穿过小巷,找到了一群大汉围着的千红。

  然而不是她想象的千红被打得抱头的样子。

  千红把一群大汉拦在外头,自己极为凶悍地抬着胳膊挥舞扫把:“来啊!来啊!”

  段老板愕然。

  “我告诉你我就要见你们段老板!我就是死我也得见着,我要是死了,我,你们段老板要损失好些钱!有胆就过来!”

  她穿过人群,静静地握住千红的扫把。

  “很泼辣嘛。”揶揄一句,段老板微微摇头,千红用眼神掠过四周的一圈汉子,终于定睛在她脸前。

  “你不知道干了多少违法的事情,怕人来找你,哟,还有应对办法,哼你弄不死我,我只要不死我一定要打倒你这种黑恶势力!”

  “黑恶势力?”段老板很是兴味盎然地咂摸这个词汇,让保安们都回到岗位去。

  “你不承认,但是我会有证据的,等我有了证据,就是你进局子的时候。”千红说。

  “什么是证据?”

  千红又懵了,她仔细想了想,脑海中不恰当地闪出“捉奸在床”四字,登时没话说了。

  像开了店却不知道自己在卖什么,千红也觉得说起来不妥,事情抽象犹如儿童的简笔画,她空喊着打倒段老板的口号,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眼下,她还得把毛衣给出去。

  踩着雨后的积水洼走到段老板眼前,千红决定搁置此事忘掉被保安拽出来的狼狈,张开手指,按在段老板喉间。

  “干什么?”段老板退后一步。

  千红摊开手指,用拇指和食指之间的距离丈量段老板的尺寸,隔着空气眯起眼,感觉尺寸不太对。

  只好贴近两步,拽着段老板的胳膊量了她胳膊多长,嘴里喃喃自语地记下。

  被她量尺寸的时候,段老板变得安静,似乎还配合她突然发疯的举动抬了抬胳膊,仰了仰下巴。

  或许是错觉,千红想,她抬起头的时候只能看到段老板凌迟她的眼神,冷得像刀子。

  这批货送到段老板手里,段老板没挑剔什么,老老实实地给了她收条。

  她没有接着量产毛衣,因为她突然意识到这样织,一件顶一百,花费人工花费毛线,利润并不高,还耽误她学理发。听秀芬姐说,家里比较有钱的人家会请人织毛衣,一件三四百,还会提供特别好的毛线。

  差一些的人家是提供毛线,人工费给的不多,但不必自己买毛线,这样怎么算利润都比她直接给段老板毛衣来得高。这么想段老板真是奸商,从中克扣她不少利润。

  挑了几个花样思考了一下,给秀芬姐涂了个草图,删改几次,勉强算她自己设计的毛衣已经在脑中成型。

  照着段老板的尺寸织出来花了大半个月,一件顶十件,中间拆洗停顿思考花样又在毛线间串了她喜欢的小珠子,耗尽心血,出来一件驼色翻领毛衣,胸前她特意买了根毛衣链点缀上去,感觉它在发光。

  在旅馆找到段老板,她严肃地表明这件必须给她顶五百块。

  “什么垃圾能顶五百块?”段老板拧了烟,打开窗户散味,心不在焉地用两根手指捏着接了毛衣,好像提过来一桶臭豆腐似的,把脑袋离得特别远,正眼都不给。

  千红像丑媳妇见公婆似的惴惴不安,看段老板把它打开,前后翻腾着看,撇撇嘴:“好一点的垃圾。”

  “爱要不要!我拿去卖!”千红愤然夺回毛衣,恨段老板糟践她的心血。她还特意量了那女人的尺寸,但那女人真是毫无良心可言。

  啪嗒一声,段老板又点起烟,扯过毛衣,手指一伸,烟卷戳上毛衣,在下摆烫了个小洞。

  一股烧焦的气味惊炸了千红,她劈手夺过烟,手心被烫了一下,眼睛也跟着被灼烫,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大半个月的心血就这么成了废品,这和剪掉不同,剪开还有办法缝合,烫坏了可无法缝补。

  “一千。”

  段老板冷淡地拿过毛衣,吐出一个冰冷的价格。

  “我不给你了!你只会糟蹋东西!”千红冲上去抢毛衣,段老板侧身让开,拉开衣柜,将毛衣扔了进去。

  “烫那一下才值钱。”段老板坐在床边,说出来的话让千红听不明白,但那个女人低着头翻腾烟盒,指甲剥落了许多,长发垂下来,千红莫名地想追问为什么,但还是没问。

  她可不打算理解段老板的想法,理解了不就成一类人了?一件顶了一千让千红后知后觉地开心起来,算上段老板不认的那两千,她已经还完了。

  “我还清了,那两千块你认不认我也不管,我不欠你一毛,你要是再来逼我干那事,我就答应你,然后剁掉你客人的小鸡鸡。”千红说,她没有在开玩笑,她已经在物色小刀了。说完,段老板递给她收条,也没说可不可以,千红等了一会儿段老板已经躺在床上盖上被子了,撵人也撵得太过分了,千红退出屋子。

  那件驼色翻领毛衣用线很细,看起来比外面买的还精致。衣服下摆的小洞十分突兀,但无伤大雅。段老板调低温度,翻过领子,将毛衣链别上,套在身上很合适。

  她挪到镜子前,审视自己,右手拉开抽屉,捏出指甲剪,脱下毛衣,抚摸细密精致的塑料珠子。

  用指甲剪咬断了珠子,它们像啮齿动物,啃掉软细的毛线。

  珠子扑簌簌落在地上,指甲剪寻觅到烟头烫坏的小洞,焦黑发臭,一点点叼去这个伤口,只剩下边缘毛茸茸的疮口。

  把食指从这个洞扎出去,凝视指尖,她顺着这处破口,撕开两道,用指甲剪细密的牙齿将这件价格虚高的毛衣一点点咬成两半。

  突然门又开了,千红提着扫把凶神恶煞地杀回门口:“我说,以后我一毛都不欠你的,你听见了没有?别假装没听见。”

  她扔掉毛衣踩在脚下,慢条斯理地点烟:“听见了。”

  倒不是怕那杆扫把。

  千红补充:“也不要来找我了好不好?你看,你和秀芬姐还是好朋友,秀芬姐说了,不会任我被你抓去的,大家伤了和气多不好。”

  笨拙的好话。

  “好。”她把毛衣踢出去,它在地板上跐溜到千红脚前,“把垃圾带走。”

  “送进来的时候是毛衣,拿出来就是垃圾,段老板真是好一个垃圾制造机。”千红怒火中烧地讥诮她,收拾毛衣扔到她床上,拍上门走了,脚步像行军,踏得很有力。

  抽屉都是锁着的,书桌下填满了厚厚的塑料包装袋,仔细一看,里面鼓鼓囊囊填着整齐叠好的毛衣,每四件用细线捆扎,堆得越来越高,直至填满了两人的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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