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别逗我笑_非典型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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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别逗我笑

  “哎,我今天回去看我那小诊所了,妹妹够意思,我算看出来了。今天有发财的办法不告诉你那我肯定损了阴德,跟你说,喝过茶叶没?知道霍元甲吗?”

  “知道一点。”

  “这个,霍式传人,霍元甲第四代玄孙亲自创立,当年霍元甲就是喝这个才能打败日本人。喝了这个,有什么大病小病,一概都给你治了。”

  瞧见没,她自己挣了大钱,已经从农妇进化到金光闪闪穿貂踩真皮贵妇了。她自己就是活生生的挣钱证据。

  “我最近不——”

  段老板捏起酒杯抿酒:“什么原理?”

  “霍元甲为什么厉害?这事儿我不跟别人说,妹妹不是外人,跟你说,咱们老祖宗的功夫,老美都跟着学,哎呀中国功夫世界第一,奥秘在哪儿呢?咱们中国讲究一个气,丹田里有股气,人活一口气也是这个气——说白了,你也懂,气功,那些大师刀枪不入靠的是什么,就是这股气。”高翠萍发表了一番高谈阔论,看段老板喝着酒不说话,以为是她瞧不上,呵呵一笑,“听说你念过大学,这会儿的大学都是美国人建的,不是中国东西,你那点儿科学没跟上时代。”

  神医那边的男人难得洗了一次头,头发爆炸起来,低头嗦花生米,一颗颗含在嘴里吸出啵啵的声音,给人听起来像是他和花生米打啵,千红转脸看阿棉,阿棉还是尽职尽责地兜着段老板说,段老板态度好,她就态度好得仿佛明天就要和高翠萍混似的。

  高翠萍把那霍式茶往桌上一放,洋洋得意地拉过段老板来:“姐姐给你个发财的妙处。”

  钱是用来表达诚意的,为表诚意,高翠萍从另一个袋子里抓出一把人民币摔在桌子上。

  阿棉就说:我们老板也给准备礼物了,就是我早上出门该死的一着急给忘了,等晚上给亲自送去。

  段老板如果说:一个礼拜没见,你气色都变好了。

  入席坐定,该有的寒暄一样不少,好像段老板和高翠萍真是有几十年的交情似的,你一言我一语,笑得格外开心,席间时不时传出高翠萍粗嗓子的嘎嘎大笑,段老板做陪衬,笑得轻声细语的,大瓷瓶子阿棉分心看千红,千红和老张二姑娘紧贴着坐,两人低头吃菜。

  阿棉看千红没什么威胁,附和着段老板。

  今天的饭局不像上次,这次人多,老张带家里二姑娘出来蹭饭,二姑娘一张圆脸,眼镜很厚,抱着单词书看,仔细一看里头是武侠小说,决战光明顶。段老板带着她来,大瓷瓶子难得穿了身正常的衣裤,看见千红就冷哼一声:跟屁虫。

  高翠萍和那男人一起来,高翠萍进市里一趟回来,沾染了一身珠光宝气,大秋天也不嫌热地披着毛坎肩,千红正暗自腹诽,段老板笑着迎上去:“我远远看见你这身貂皮大衣,进市里发达了?”

  千红年轻,常把公道挂在嘴边,好像某个才过去没多久的亢奋时期高喊的口号,心里有点虚。

  段老板说:呀高姐还给我带礼物,真有心了。

  阿棉就说:市里到底好地方,水土养人呢,上回老板去了一趟市里,回来我都不敢认。

  老张真是来陪吃的,风卷残云还不忘抬头搭腔,他二姑娘自从动筷子以来,那筷子的转动就没有超过三十度,始终在自己盘子里盘旋,她爹给夹一筷子吃一筷子,不给夹就吃空气,安安静静地杵在千红旁边。

  实际上段老板去市里回来给晒黑了点儿,实际上段老板压根儿也没准备什么礼物。

  一张圆桌七个人,千红把眼放亮,观察每个人的举动。

  “呸,别编排我,给你带了好东西。”

  手上两个大红纸盒,装饰精美,上头毛笔字写:霍式茶。

  “气功和茶怎么联系上的?”

  “霍元甲都喝这茶,喝了这个茶,里头就能给你聚集起一团气来,这气不是说放屁啊,哎粗俗粗俗,就是你丹田里那股气。咱们中国人说气运,就是说这口气,死了就说咽气了,也是这口气。喝了我们这个霍式茶,再按照说明书上打坐练功,好好修养,里头就干净了,这股气至纯至阳啊,能把里头那些坏了的,不好的东西给打烂,什么癌细胞啊,胆结石啊,肿瘤子啊,都能给打掉。”

  那个大师的面孔在千红心里挥之不去。她容易被忽悠,但周局那里的气功大师的表情让她心里画了大大一个问号。

  “哦——”段老板恍然大悟,拉长了声音哦了一声。

  阿棉立即跟上反应:“我也长了见识了。”

  “我不卖关子了,今天说的发财办法,是这个——”高翠萍勾勾手,把段老板勾过去,贴耳低语了句什么,段老板于是轻轻笑。

  在千红坐的位置就像段老板靠在高翠萍怀里轻笑。

  “我参一股。”段老板撑脸说,“我买个一百套放店里,回去你替我忙忙,我也见见那位主管,得了钱分你两成介绍费。”

  到底是怎么个发财法,千红没听见。她可劲儿竖起耳朵偷师,但这事该不是她能知道的。

  “哎你们说得我也心痒痒,能不能也算我一个。”老张说。

  “有我的还没你的?”段老板笑着抓了两颗巧克力扔过去,“吃你的吧。”

  临走,霍式茶被段老板拎走了,又和高翠萍两个人贴耳说了些悄悄话,段老板当即派阿棉出去取钱,拿了两摞放在高翠萍眼前。

  诚意足够,宾客尽欢,四下散去,老张送二姑娘回去睡觉,剩千红跟在段老板与阿棉身后,那两个正在说话。

  “这东西手续挺全,反正喝不死人,这笔能赚上天去。”

  “高翠萍没这么好心,晚点再查查底细。”段老板说。

  千红听得云里雾里,又想自己是否该静静离去。饭吃过了,灯会也看过了,两万块已经白扔给段老板,轻装上阵。

  趁着人不注意,千红走了,回天阁小区门口,街上站了一溜人,有男有女,抱着胳膊说话,走近了打听,听说昨个灯会,这小区里死了个人,正往外抬,千红颇为诧异。

  “踩死的?”

  “不是,是在家,观音像从柜子顶掉下来,给砸死了。”

  观音让千红想起污血,想起那塑胶手套上滑落的一绺深红。

  “那站这儿干什么?”

  “看热闹呗,老太太挺可怜的,儿子到厂区打工也没回来,自个儿在家,要不是居委会给看见,估计得臭了。”

  说话间,一群人抬着一个担架出来,白布盖着一具尸体,送上面包车。

  千红在路边看着这被抬出来观瞻的尸体,等人都走了,她才想起来该趁着居委会的人在去打听打听李运的消息。所幸还是问了一下,敲门进入,一个和颜悦色的中年女人摘下眼镜做眼保健操,喊了一声进就揉揉眼睁开,戴起眼镜打量一下:“咦,生面孔啊,有什么事?”

  “这小区里的人你都认识不?”千红怕问得唐突。

  “不认识百分之百,也有百分之八十,你进城寻亲迷路了?”

  虽然秀芬姐的巧手给她变得洋气了那么一阵子,但秀芬姐不在,她打回原形,远远一看就知道是村子里来的羞赧话少的姑娘——尽管千红也不话少也不容易害羞。

  “我找李运,你认识他吗?”

  “你找他什么事?”女人严肃起来,指挥她关上门。

  以貌取人地说,这个女人长得很正派,长得像后来有个感动中国人物叫任长霞,面孔就十分周正英气,千红放下戒心,低声说:“我朋友给他搞大了肚子,然后他和他妈非要检查性别,检查是个女孩就要流产,大出血了死了——李运和他妈怕事就跑了,我想找找李运,问问他怎么想的。”

  说完,看见女人表情不减严肃,怕人误会自己是闹事的,急忙补充说:“我不是闹事,就是想不明白,想好好问问他。”

  “说实话——我们很久没见过李运了,李运母亲昨天去世,今天刚抬出去。”

  ……

  很长一段时间,千红想象李运和孙小婷在一起的时候会做什么事,想来想去,只好拿钱千里当模版,上网,唱歌,喝啤酒,蹦迪,看电影,她对李运知之甚少。

  李运去哪里?她没有任何线索。

  或许在这母子二人回城区的路上产生什么矛盾,于是分道扬镳。或许自己理亏,商议好跑路,李运远去,这些她都不知道,只能妄加猜测。

  而对那个拜观音的死了的妇人,千红再愤怒也不能去刨坟,只好把她从心底删去。

  “你留个地址,如果人找回来了,有什么线索我都告诉你。”那个女人说。

  晚上,段老板来找她,说明天就正经冥婚仪式,要她想想穿什么。

  扔过两小包茶叶:“三百块二十包,很贵的,尝尝这霍式茶。”

  女人在门口,并不进来,千红也不请她进,拿着茶叶看了一会儿,泡出两杯茶,递给段老板,两人站着说话。

  打量她的小宿舍,如今真是空荡荡的,千红捧着热茶也闻不出茶叶的好坏,只弓腰坐在床边,两人一起沉默了片时,段老板进来,往那只名叫段老板的小猪储蓄罐里扔下两枚钢镚。

  当啷两声。

  “攒了多少了?”

  “你自己看。”千红说。

  掀开小猪肚皮,段老板一枚枚数出零钱,排在桌面上,手指依次数过,笑了一声:“十二块,算上我这个,十四块。”

  “你笑吧。”千红语气沉沉的,白天的事情仍旧萦绕心底,她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办。

  “还你。”

  段老板扔下了她的两卷钱。

  这可真稀奇,从来都见段老板吃人不吐骨头,从来不见她收了钱还能拿出来。

  “今天高翠萍说的这件事,你可以拿这笔钱参一股,按比分成——”

  “什么事?”

  “这个,七块钱一斤买来的三等绿茶,混着九块二毛五的花茶,最后——”

  段老板进门时说,三百块二十包。一包怎么看也只有十来克……

  千红瞪着眼望段老板,段老板把千红手里的茶杯捏在手里,就着千红喝过的唇印喝了一口,仿佛咂摸它的味道,小心翼翼地给她看里面泡发的茶叶:“茶不值钱,值钱的是概念,我们卖的是霍式茶,管它是不是霍元甲喝的,现在我说是,它就是。”

  席上,高翠萍的一席话又在耳畔环绕,千红皱起眉头:“那么说,能治百病是假的了?”

  “喝不死人。”

  “这不是骗人吗?”

  “你知道什么叫安慰剂吗?”

  “什么安不安慰剂,要是骗人了,人家得了病不去治,就喝这个,耽误治病了怎么行?”

  她觉得段老板匪夷所思,竟然来找她参这种股。虽然是赚钱的好办法,可这样,她和高翠萍随便打个神医名头有什么区别?

  床边,段老板坐着喝茶,气定神闲,仿佛吃准了千红缺钱。她摇摇头:“我不参股,钱给你就是给你了,我不干。”

  “闹出人命了有高翠萍个高顶着呢。”段老板草菅人命,仿佛已经和高翠萍拧成一条绳。千红被气笑了,把门关上,上上下下打量着段老板。

  这是怎么啦?真是和高翠萍齐心啦?给装修扔出去的五万块就不要啦?目光很长远嘛。

  千红想好了怎么骂段老板糊涂,但自己没什么立场,从抽屉里拿出不知道多久没动的毛衣针开始织毛衣,两支针翻飞,她知道段老板在她身后看着。

  段老板有时候是挺好的,但多数时候仍旧是恶人本质。千红早知道她是红粉骷髅一具,不但笑里藏刀,连眼神也带着刀刃,后背被眼神刮得难受,索性转过脸送客——但段老板开始翻腾她的毛衣编织大全和英语书,钱千里那厮上课不务正业在画小人,画了一个东方不败大战独孤求败的抽象连环画,把英语书涂得乱糟糟的。

  封面写着钱千里三字,段老板瞥了一眼,最终合上了:“你家需要钱。”

  “以前不也过得挺好,怎么我出来挣钱了钱反而不够了?就是我爸急性阑尾炎住院,家里也是有钱的,就是出了急事,把瓦房一卖就好,不缺什么钱。”

  “你的公道找得怎么样了?”

  “李运跑了,不知道去哪里,我没有线索。他老娘死了,”千红吐出一口浊气,“也是报应。”

  对面的女人若有所思,一边翻书一边时不时抬眼看看她的反应。

  “这大概就是公道——报应或许是公道吧。”千红自己说,看看段老板,“我不迷信,但是好人有好报,坏人迟早要遭报,所以别干那种事,什么霍式茶不霍式茶的……正正经经卖茶不好么,卖得贵也是本事,但别骗人……”

  听起来很残忍,但李运母亲的死给千红带来了很大的安慰。

  “有的坏人一辈子都过得很好,有的好人一辈子都很惨。这不是好坏有报的故事,这是命。”段老板笑,松开书,“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

  千红无意再和段老板争辩,那是画皮美人内藏蛇蝎,蚀骨诱惑她又不能附从,只好把自己包成个茧,一句也不听就不会被蛊惑。

  可段老板就撑脸等她回答,她只好说:“万一呢,你这么坏的人万一哪天被报应了……”

  “我就等着老天爷报应我呢,报应我了才是公道。不然我就不信。”

  “别瞎说。”

  她低声叱段老板,甩开手上的活起来翻腾床底,找出床底的磁带来,“别说这些了,你有没有录音机?”

  “租一个,三块五一天。”段老板说。

  算了,太贵。

  千红把磁带撇在桌上,看段老板眼底的笑意,总觉得这事儿有门。

  “哪里租?”

  “就音像店啊,你不是去过么,怎么还来问我。”

  她们第一次见面,灯灯灯灯的声音震慑了千红还年轻的心灵,这店忘不了。

  但她还是揣着一身砍价技术忐忑不安地决定过去看看,正踌躇满志的时候,段老板靠上门背,抬手反锁了门,把千红堵在门内。

  “你真的不参一股?”

  “不。你说破天我也不干这事。”

  “明天晚上阿棉坐火车到市区要找霍式茶的创始人要加盟,你和她一起去。”

  怎么开始命令了?千红摇头:“我不卖给你啦,你爱找谁去找谁去。”

  “我昨天得到消息,北京来了记者到市里采访霍式茶创始人——我还想这和高翠萍有什么关系,今天她就送上来了。”

  “记者怎么不干好事,这不明摆着——”

  “你和阿棉过去,阿棉另有任务,你去想办法靠近记者,把高翠萍的事情说出来,记着,别说别的,就说高翠萍检查胎儿性别这件事。也不要只说这件事,只假装你真的是跟着阿棉加盟的,不然记者要是不搭理你,万一一上了电视,容易被报复。”

  千红眼睛亮了:“是中央台的记者吗?”

  “听说是。开心么?记者听起来挺公道是不是?”

  千红不知道说什么好。

  “去参一股,我最近要在城里租房开夜总会,手头没有余钱。这两万是借你的,以后还你。”

  “你的话什么意思?记者听起来公道……他们不公道么?”

  像是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千红觉得段老板意有所指。

  “记者证又不是好人证。”

  万一是坏人?千红心揪起来,可最坏的人是什么样?她已见识过段老板——可段老板现在变好了,像从大染缸里跳进洗衣机,出来时焕然一新。

  “你是好人。我给你发个证。”

  “别逗我笑。”

  “我好高兴啊。”

  明明连去市里的火车都没坐上,千红好像已讨回了公道似的,眉开眼笑地大着胆子拥抱一下段老板以示庆祝,又怕被一巴掌扇开,忐忑地抓了一下就跑开。

  “身份证给我,需要买票。”

  千红摸出身份证,段老板瞥了一眼:“我扣下了。”

  “啊?”

  “不记教训。”

  段老板拿着她的身份证转头就走,却忘了她自己锁上了门,拉了一下没拉开,千红笑得前仰后合。

  “等上了车记得看好车票和身份证,明天仪式后,阿棉会拿着这两样等你——别和她吵架。”

  段老板回过头,思索片刻,侧身过来,抱了抱千红。像是临幸她似的,抱得她受宠若惊,耳朵根都红了。

  不过也只像不粘的魔术贴,只贴近了一瞬就被撕开了,段老板拉开她,轻轻出去了。

  第二天老张在楼下接她送去刘老太太那里。。

  “段老板不来么?”

  “她去深圳了。昨天夜里走的。”

  “怎么突然去那里啊。”

  “听说那个人妖让抓到收容所了,她去捞人,最好是别出什么事。”老张点了一支烟,千红突然坐直:“秀芬姐让抓到收容所了?啊,收容所是什么?”

  “就是装没文化的外地人的地方,”老张把还没怎么抽的烟愤愤地扔了出去,“死人妖,就会给人添麻烦。”

  千红不高兴他这么说秀芬姐,但老张也挺好的于是她憋着不说话。

  “段老板这一去指不定要吃什么亏。”老张愤怒地发动面包车,任由它咆哮着冲出去。

  怎么就稀里糊涂地又留在美容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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