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打个响指
PS1：照例，本章bgm，《runfree》，two-steps-from-hell的那一首，好像很短，所以建议循环，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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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走啊，走啊……”
尼克已经意识迷离，但依然虚弱地重复着，重复着。
瑟兰德隆沙哑地笑着，这位强横骄傲的精灵指挥官也流下眼泪，喃喃道：“康德，我承认黄昏战团的失败，屈辱地向后方求救，就是为了你，就是为了今天，你完蛋了，就算是现在逃，也没用的……”
踏破黄昏军团大营的佣兵团也收到了这个可怕的消息，一部分人已经举棋不定，另一部分则是决然杀入城中，传递这个消息。
阿猩说道：“康德，我们要离开了，我带你离开，谁都不能伤害你。”
汽车人也平静道：“父亲，我必须得说，您已经尽力了……”
瑟兰德隆的笑声久久不绝。
康德望着尼克，对方也望着自己，眼神哀伤、恳求又绝望。
都已经努力到这种地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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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城中的人们。
放弃了一切，拼尽了一切，无论知情的，还是不知情的，都奋战着，牺牲着，这片大地苦难的人们，懵懂的人们，勇敢的人们，值得尊敬的人们。
等待他们的就是这样的结局。
所有的勇敢，所有的懦弱，卑鄙也好，高尚也罢。
都毫无意义。
这座城市都注定被摧破。
不过早晚。
就算是阻挡了黄昏战团的攻击，就算打败了城外的精灵，后续的精灵主力部队也会像碾杀蚂蚁一样碾过这座城市。
无论如何都是同样的结局。
没有希望，只有死亡，这就是活在这里的人们。
他们奋战至此、慨然牺牲，真的有意义吗？
尼克付出了如此牺牲，让心强硬，舍弃一切，只换来了黄昏战团止步几日，代价却是如此之多的性命就此消逝……
他呆呆地望着已是弥留之际的尼克。
尼克眨着眼睛，望着康德，他平日是个优雅的贵族，本该按部就班地过着自己的一生，可他却选择将生命燃烧在这几日。
市长读懂了康德的意思，看懂了他的眼神。
“我不后悔……”
他喃喃地说道。
但是随即，眼中有血泪流下。
尼克的悲痛决绝之色，彻入骨髓。
他悲伤而绝望地叹息着，不是为自己的命运哀叹，而是为别人，为这满城无法自保、如浮萍飘零的生命。
“可我还是，好悲伤啊……”
康德听懂了他短暂的话与沉痛的叹息。
他骤然感到了一股深入骨髓的悲伤，勇敢者的迷茫，牺牲者的眼泪，不屈者的软弱，这本是世界上最悲伤的事物。
他只是从未像现在这样感受到……命运的重量。
那些注定毫无意义的勇敢与牺牲，那些到头来毫无作用的卑鄙与背叛。
这就是瓦伦坦的众生的命运。
不应该是这样的。
不应该的。
他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一张张面孔，这座城市里死去的人们，每一个人，他们生在乱世，命如草芥，牺牲没有结果，勇敢毫无意义。
一滴眼泪缓缓滑落。
浓烈而巨大的情感浮上心头。
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了这个世界的人们背负着的沉重命运，他终于理解了这里的人们的终极的苦难，并非是科技的不发达，并非是文明的落后，而是这残酷而沉重的命运，降临在每一个无辜而平凡的人的身上。
这种情感，想要改变这一切的冲动的，来源于切身感觉到的、见证了苦难与牺牲的，最纯粹的期望与决心，叫做……
——怜悯。
眼泪坠落地面。
下一刻，浓烈的光芒从康德的胸前猛然绽放，极致的炽热贴紧澎湃跳动的心脏，源自众神之王的绯红卷轴放射出前所未有的烈烈光辉，闪耀着公义与怜悯的神名，强横的神力沉入康德的魂灵。
顷刻间，天地逆转，世界消失，他出现在难以言喻、无法理解的世界维度，懵懂而茫然地望着周围的一切。
脚下，一条长河从过去流向未来，予空间以秩序，定义世界的状态。
他看到无尽的虚空中出现了很多双眼睛，低语声从灵魂深处响彻，那一个个声音询问着他的愿望，只要用怀中的绯红卷轴交换，就能得到一切。
“不。”
他喃喃道：“我只想救他们。”
那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他所认识的，不认识的，活着的，死去的。
以及他们同样的命运。
“我本可以不来这里，我本可以拥有一切……”康德轻声道，“而现在，我只想拯救这些生不知喜，死亦悲苦，其实原本可以幸福快乐的人生。”
那一双双眼睛失望着离开，然后，世界剩下了唯一的声音，康德感受到了最后一双眼睛的注视，平静而温暖，甚至有着喜悦。
“如你所愿。”
脚下的长河轰然动荡，翻起浪花，周围的世界变得光怪陆离，那是人类终其一生都无法理解的维度。
在那变幻莫测的无尽虚空中，康德看到了他之前想要看到的东西。
那是一座……
门。
“没用的，即使现在逃跑，也会被追杀，也会被追上，所有的抵抗毫无意义，你们的死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与暮月为敌！”
瑟兰德隆的笑声在耳边回荡，面前是一脸紧张但却有所期待的阿猩，康德睁开眼睛，转头望向了瑟兰德隆。
“未必。”
瑟兰德隆闻言，迎上他的眼睛，想要有所嘲笑，却看到了那双眼睛，不再是震旦人的瞳色，而是与阿猩一样的，金环。
他心神一震：“你……”
康德厉声道：“过来！”
汽车人变形驶来，康德按住他的引擎盖，下一刻，门户洞开，铁儿子消失在这个世界，康德捡起一柄长矛，对阿猩说：“你能把这个扔多高？”
“很高很高。”阿猩说道，“干什么？”
康德心念如轮，看向天空：“我要到那边去！”
“那好办！有更方便的！”
阿猩仰天长啸，顷刻间，随即，天边传来一声啼鸣，黑点由远及近，不断放大，那是一只巨鹰，卷着狂风降落在平台，鹰上跳下一人：“大人！”
“卡珊德拉，驯鹰者，我给予你命令！”
阿猩在别人面前，没有一丁点温柔，只有不可悖逆的威严：“那就是带着康德升空，听从他的命令，无论他要你带他到哪里！”
单膝跪地的战士有着健康的小麦色皮肤，身形挺拔而健美，那是一种强壮却不失女性线条美的体魄，她闻言抬头，先是看了一眼康德，眼中显露敌意，然后断然拒绝：“我发誓追随您直到停止呼吸，精灵大军将至，我不能丢下您带着他逃命，绝对不行！”
“这不是逃命，这是命令！”
马仔的抗命让阿猩在康德面前很没面子，她作势欲打，康德拦住了她，对着卡珊德拉说道：“这不是命令，这是战争。”
片刻之后，巨鹰拍打着翅膀腾空。
康德对阿猩说道：“守好这里，等我回来。”
阿猩比出一个“OK”的手势，比大猩猩状态时更可爱了。
巨鹰拍打着翅膀，掠过这座苦难的城市，升空。
“那是卡珊德拉的鹰！上面还驮着一个人！不是团长！”
城外的部队已经收到消息，精灵主力部队大举奔袭、即将到来的消息长了翅膀一般散播开来，恐惧前所未有的弥散，借助团长之威，他们倒是敢跟屡战疲惫的黄昏战团掰掰腕子，可现在……
“我们跟着她来救她的姘头，现在却要让他自己先跑吗！”
城外已经有人大骂出声：“懦夫！懦夫！”
他一边骂，一边擎出巨弓，但下一刻，一支长剑横在他面前：“你想干什么？那是我姐姐，你敢伤她，我就杀你！”
“你姐姐带着这个男人跑了！丢下我们！”那人怒视横剑的年轻人，“我们留在这里会死的！早早逃跑，还有一线生机！”
他振臂一呼，不少人已经蠢蠢欲动，卡珊德拉的弟弟还想劝阻：“也不一定是逃跑！团长大人一定有安排……”
“不是逃跑？那他去干什么？去打败那支精灵主力部队吗？”
这讥讽和唾弃让年轻人无法反驳。
天空渺远，巨鹰冲上云霄，康德坐在卡珊德拉背后，淡淡道：“你对我很有意见，为了防止你做傻事，我事先声明，就算现在把我丢下去，我也摔不死，而你会死的很惨，甚至不用我来动手。”
卡珊德拉冷冷道：“放心，我听从团长的命令，无论有多荒谬，我会将你带到安全的地方，然后再回来……”
“这并不是你的任务。”康德说道，“保持这个方向，继续升空，直到你这鸟儿的极限，越高越好。”
卡珊德拉咬着牙，一边命令巨鹰继续升空，一边说道：“这个方向是精灵主力部队袭来的方向，你……”
“别废话。”
巨鹰不断升空，冲上稀薄的云气，阳光越发炽热，但温度也越来越低，地面越发渺小，直至瓦伦坦城变成了微不可查的小小的火柴盒。
直至地面宛如一张逼真多彩的地图。
巨鹰发出一声鸣叫，周围的温度已经开始彻骨，卡珊德拉打了个寒噤，说道：“快到极限了，再高，我们就受不了了。”
“也差不多了。”
康德放开对方的腰肢，站起身来：“接下来你的命令，是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候，接住我。”
卡珊德拉说道：“等一下！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会明白的。”
康德拔出一柄战斧，伸手在斧面一抹，然后将它向下抛去。
然后从巨鹰上一跃而下。
卡珊德拉惊叫，但下一刻，神色从容的康德瞬间消失了。
世界穿梭，康德从小区的家中一跃而出，爬上顶楼，从另一侧跃下，他以战斧划着墙壁减速，下方，庞大的汽车人已经张开双手。
“父亲！我们去哪儿？”
“主干道。”
在这条繁华的主干道上，各式各样的数百辆车绵延排布，康德已经与铁儿子说明了计划，时空之龙的神力充斥着他的身体，给予了他改变世界的力量，就从现在开始，就从这里开始。
他站在十字路口的中央，双手合拢，庞大的神力与这个世界链接，就像是时间的神力曾经融入这个世界。
“我需要御火与铁壁附魔，赋予它们在高温下保持完整的能力……”
言出法随，意随心动，此时此刻，康德与时空之龙的注视同在，众神之王的意志扫过，弥散无尽的白雾轰然涌动，两道洪流从亘古混沌的白雾中涌出，那是两种显露出具体形态的要素洪流。
“很好。”
康德双手分开。
那是一座门。
连接两个世界的门户持续而稳定地洞开。
“开始吧！”
汽车人轰然应是，强劲的动力机构咆哮运转，他从远处向康德冲来，双手抓起身边路边的汽车，不断向着康德身后开启的门户扔去！
两道要素洪流在康德的身后、门户之前形成漩涡，御火，铁壁，随着康德眸中的金光所及，通过漩涡的汽车构筑起这两副对于阿卡图姆来说极为原始的附魔，然后穿过这座门户，抵达异界的上空！
汽车人的动力系统全速运转，宛如投掷铁饼一般疯狂地投掷着街道的车辆，商务车，家用车，SUV，代步车，出租车……它甚至一步步、一炮炮轰碎路面，大块的沥青、沉重的路障石甚至长长的路灯都被扔了过来！
“父亲！”
汽车人喊道：“我必须得提醒你，也许您在异界上升的高度不够！”
“我知道！”
康德平静道：“所以……”
他抬头看向此地渺远的天空，精神无限延伸，构筑锚点，随即向后一跃，身体消失，返回异界的天空。
锚定点在那柄斧头上，于是出现在战斧的下方。
上方接连不断有汽车呼啸而落。
“只需重复这一过程。”
他张开双手，时空神力呼啸展开，空间门户再开！
那轰然而坠的无数汽车又落回白雾世界，落点是刚刚锚定的极远之天。
宛如流星一般接连而落。
直至最后一辆车回落，康德大喊道：“卡珊德拉！”
巨鹰呼啸而落，将他接住，卡珊德拉惊魂未定：“那些都是什么？”
“力量。”
康德将斧子交给她：“继续升空，心数一百下，然后把斧子扔掉！”
卡珊德拉还没询问，下一刻，康德又原地消失，他出现在白雾世界的街头，仰头望着那呼啸而落的一发发动能武器。
“太慢了！”
时间神力蔓延虚空，金色的沙漏笼罩世界，从天而降的陨星们加速而落，康德仰着头，等待着：“为我计算。”
“是！速度计算完毕，需要进行调整……”
时间流速变幻，空间门户洞开，速度参数经由时间的流速进行调整，直至它们再次穿越门户，抵达异界。
然后，重复这一过程。
加速，加速，加速，加速。
“父亲，这个世界……正在发生变化。”
随着空间门的一次次打开，随着时间流速的一次次变化。
康德平静道：“继续。”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地球，倚在康德家门前的王小满沉默地伫立，她想念此时不在这个世界的康德，但她一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有一个与地球几乎一模一样的无人世界，被白雾笼罩，充满神秘，两边的世界应该保持着同样的时间流速，只是相差三个小时，而女孩儿所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在那个白雾世界中，时间的流速正在一点点加快。
也就是说，白雾世界与地球的时间锚点，正在渐渐接近，渐渐同步。
重复着这一过程。
坠落速度不断加快，不断加快，甚至需要康德开启时间加速来开启门户，以免这些速度越来越恐怖的坠落物直接砸到白雾世界的地面。
“父亲……附魔即将抵达承受上限，随时都可能崩解。”
“哦。”
父子两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康德默然片刻，然后面前洞开空间门户，他要回去了。
“父亲。”
“什么？”
“即将去做那种事情……此刻是什么心情？”
康德沉默，然后跨入门户，平静的声音留在这里。
“我为即将死去的战争的牺牲者们，感到遗憾。”
下半句话出现在异界。
“也为这场战争即将多出的一个受害者，感到……悲伤。”
卡珊德拉将他接住，问道：“什么？”
康德说道：“下降，找到精灵的先锋骑兵战斗群。”
卡珊德拉这次乖乖地下令，她对即将发生什么有所猜测，有些不可置信，但却也有些期待，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身后这个男人……绝非等闲。
她不禁问道：“你刚刚想说什么？”
康德笑了起来。
他的思绪转到初次守城的那天，他与洪三带着天地会的一群菜鸡去城墙上当炮灰，负责他们的老兵队长，吼着许多有趣的话。
——大地之神才是这个所有守城战中最致命的混蛋。
如今为是人非，老兵队长早已战死，但无论时光流转，世事变幻，他毕竟是说对了。
随着巨鹰不断降低高度，山川河流渐渐变得真实，阳光之下，他能够看到大批骑兵部队呼啸而来，铠甲如云，几乎能够毁灭一切。
距离瓦伦坦城已经很近了。
他轻声道：“我是说，赞美万有引力。”
卡珊德拉茫然道：“什么？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你要做什么？”
“我啊……”
康德站在巨鹰之上，低头片刻，然后抬头，微笑。
“我想打个响指。”
他举起手来。
啪嗒。
门开了。
速度已经膨胀到恐怖极限的坠落物们呼啸而下，剧烈的摩擦与阻力超过了附魔的承载极限，外壳崩碎，极炽热的高温瞬间席卷一切，路障石与沥青烧融，汽车纷纷变成了一个个大火球，一道道数吨之重的动能弹药拖拽着恐怖的尾焰划过长空，在极为接近地面的高度轰鸣而落。
康德说道：“升空。”
瓦伦坦方向的人大喊道：“那是什么！”
但见十几道苍天之星闪耀长空，如同神明的光剑刺向大地。
落入那支庞大的骑兵队伍的中央，周围，一切。
然后，天边仿佛亮起了太阳，或者只是幻觉，那一支支动能武器咆哮着坠落大地，轰入地面，前所未有的庞大冲击力传导逸散，坚固的大地变成海洋，泥土如浪潮般翻卷，大块大块的土地崩坏腾空，汽车纷纷瞬间解体散落，无数烧融的细小金属零件宛如暴雨般向周围发射！
腾空的尘埃，强劲的狂风，恐怖的气浪扰动席卷瓦伦坦的方向，宛如神明的愤怒降临大地，随即，恐怖的声浪才隆隆而来。
想要跑的人，继续战斗的人，所有人都呆呆地望着那一幕。
“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我好像看到了卡珊德拉的鹰……”
“她有那种本事？”
“不……一定没有……”
“啊……那就是……”
狂风之中，巨鹰破开云雾，卡珊德拉已经吓得说不出一句话来，而康德依然目视前方，语气平静，没有一丝颤抖。
“继续前进，精灵战团并非只是骑兵部队，他们的主力还在后面。”
瓦伦坦城中，甚至是精灵们都忘记了厮杀，重伤的瑟兰德隆挣扎着，望向那个方向，语气癫狂，他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康德刚刚离开，他已经隐隐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是不敢相信。
“怎么回事？那是什么？那是什么？”
他疯狂地与周围的人搭话，阿猩，还有阿猩后续而来的部下们。
没有人理会他，佣兵团的人们也死一般地沉默着。
片刻之后，阿猩淡淡道：“你自己看吧。”
瑟兰德隆睁大眼睛看过去，那苍天之星扬起的尘埃已经消散一点，透过云和雾，那更远更远的远方，以精灵那冠绝天下的目力，他看到了上百道光之长剑破开长空，向着更远更远的地面轰然坠落。
黄昏战团的军团长睁大眼睛，甚至于眼睛中渗出血来，他拼命地看着，看着，祈祷这只是幻觉，但最终发出了一声不似智慧生灵的，哀嚎。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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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走啊，走啊……”
尼克已经意识迷离，但依然虚弱地重复着，重复着。
瑟兰德隆沙哑地笑着，这位强横骄傲的精灵指挥官也流下眼泪，喃喃道：“康德，我承认黄昏战团的失败，屈辱地向后方求救，就是为了你，就是为了今天，你完蛋了，就算是现在逃，也没用的……”
踏破黄昏军团大营的佣兵团也收到了这个可怕的消息，一部分人已经举棋不定，另一部分则是决然杀入城中，传递这个消息。
阿猩说道：“康德，我们要离开了，我带你离开，谁都不能伤害你。”
汽车人也平静道：“父亲，我必须得说，您已经尽力了……”
瑟兰德隆的笑声久久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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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弃了一切，拼尽了一切，无论知情的，还是不知情的，都奋战着，牺牲着，这片大地苦难的人们，懵懂的人们，勇敢的人们，值得尊敬的人们。
等待他们的就是这样的结局。
所有的勇敢，所有的懦弱，卑鄙也好，高尚也罢。
都毫无意义。
这座城市都注定被摧破。
不过早晚。
就算是阻挡了黄昏战团的攻击，就算打败了城外的精灵，后续的精灵主力部队也会像碾杀蚂蚁一样碾过这座城市。
无论如何都是同样的结局。
没有希望，只有死亡，这就是活在这里的人们。
他们奋战至此、慨然牺牲，真的有意义吗？
尼克付出了如此牺牲，让心强硬，舍弃一切，只换来了黄昏战团止步几日，代价却是如此之多的性命就此消逝……
他呆呆地望着已是弥留之际的尼克。
尼克眨着眼睛，望着康德，他平日是个优雅的贵族，本该按部就班地过着自己的一生，可他却选择将生命燃烧在这几日。
市长读懂了康德的意思，看懂了他的眼神。
“我不后悔……”
他喃喃地说道。
但是随即，眼中有血泪流下。
尼克的悲痛决绝之色，彻入骨髓。
他悲伤而绝望地叹息着，不是为自己的命运哀叹，而是为别人，为这满城无法自保、如浮萍飘零的生命。
“可我还是，好悲伤啊……”
康德听懂了他短暂的话与沉痛的叹息。
他骤然感到了一股深入骨髓的悲伤，勇敢者的迷茫，牺牲者的眼泪，不屈者的软弱，这本是世界上最悲伤的事物。
他只是从未像现在这样感受到……命运的重量。
那些注定毫无意义的勇敢与牺牲，那些到头来毫无作用的卑鄙与背叛。
这就是瓦伦坦的众生的命运。
不应该是这样的。
不应该的。
他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一张张面孔，这座城市里死去的人们，每一个人，他们生在乱世，命如草芥，牺牲没有结果，勇敢毫无意义。
一滴眼泪缓缓滑落。
浓烈而巨大的情感浮上心头。
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了这个世界的人们背负着的沉重命运，他终于理解了这里的人们的终极的苦难，并非是科技的不发达，并非是文明的落后，而是这残酷而沉重的命运，降临在每一个无辜而平凡的人的身上。
这种情感，想要改变这一切的冲动的，来源于切身感觉到的、见证了苦难与牺牲的，最纯粹的期望与决心，叫做……
——怜悯。
眼泪坠落地面。
下一刻，浓烈的光芒从康德的胸前猛然绽放，极致的炽热贴紧澎湃跳动的心脏，源自众神之王的绯红卷轴放射出前所未有的烈烈光辉，闪耀着公义与怜悯的神名，强横的神力沉入康德的魂灵。
顷刻间，天地逆转，世界消失，他出现在难以言喻、无法理解的世界维度，懵懂而茫然地望着周围的一切。
脚下，一条长河从过去流向未来，予空间以秩序，定义世界的状态。
他看到无尽的虚空中出现了很多双眼睛，低语声从灵魂深处响彻，那一个个声音询问着他的愿望，只要用怀中的绯红卷轴交换，就能得到一切。
“不。”
他喃喃道：“我只想救他们。”
那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他所认识的，不认识的，活着的，死去的。
以及他们同样的命运。
“我本可以不来这里，我本可以拥有一切……”康德轻声道，“而现在，我只想拯救这些生不知喜，死亦悲苦，其实原本可以幸福快乐的人生。”
那一双双眼睛失望着离开，然后，世界剩下了唯一的声音，康德感受到了最后一双眼睛的注视，平静而温暖，甚至有着喜悦。
“如你所愿。”
脚下的长河轰然动荡，翻起浪花，周围的世界变得光怪陆离，那是人类终其一生都无法理解的维度。
在那变幻莫测的无尽虚空中，康德看到了他之前想要看到的东西。
那是一座……
门。
“没用的，即使现在逃跑，也会被追杀，也会被追上，所有的抵抗毫无意义，你们的死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与暮月为敌！”
瑟兰德隆的笑声在耳边回荡，面前是一脸紧张但却有所期待的阿猩，康德睁开眼睛，转头望向了瑟兰德隆。
“未必。”
瑟兰德隆闻言，迎上他的眼睛，想要有所嘲笑，却看到了那双眼睛，不再是震旦人的瞳色，而是与阿猩一样的，金环。
他心神一震：“你……”
康德厉声道：“过来！”
汽车人变形驶来，康德按住他的引擎盖，下一刻，门户洞开，铁儿子消失在这个世界，康德捡起一柄长矛，对阿猩说：“你能把这个扔多高？”
“很高很高。”阿猩说道，“干什么？”
康德心念如轮，看向天空：“我要到那边去！”
“那好办！有更方便的！”
阿猩仰天长啸，顷刻间，随即，天边传来一声啼鸣，黑点由远及近，不断放大，那是一只巨鹰，卷着狂风降落在平台，鹰上跳下一人：“大人！”
“卡珊德拉，驯鹰者，我给予你命令！”
阿猩在别人面前，没有一丁点温柔，只有不可悖逆的威严：“那就是带着康德升空，听从他的命令，无论他要你带他到哪里！”
单膝跪地的战士有着健康的小麦色皮肤，身形挺拔而健美，那是一种强壮却不失女性线条美的体魄，她闻言抬头，先是看了一眼康德，眼中显露敌意，然后断然拒绝：“我发誓追随您直到停止呼吸，精灵大军将至，我不能丢下您带着他逃命，绝对不行！”
“这不是逃命，这是命令！”
马仔的抗命让阿猩在康德面前很没面子，她作势欲打，康德拦住了她，对着卡珊德拉说道：“这不是命令，这是战争。”
片刻之后，巨鹰拍打着翅膀腾空。
康德对阿猩说道：“守好这里，等我回来。”
阿猩比出一个“OK”的手势，比大猩猩状态时更可爱了。
巨鹰拍打着翅膀，掠过这座苦难的城市，升空。
“那是卡珊德拉的鹰！上面还驮着一个人！不是团长！”
城外的部队已经收到消息，精灵主力部队大举奔袭、即将到来的消息长了翅膀一般散播开来，恐惧前所未有的弥散，借助团长之威，他们倒是敢跟屡战疲惫的黄昏战团掰掰腕子，可现在……
“我们跟着她来救她的姘头，现在却要让他自己先跑吗！”
城外已经有人大骂出声：“懦夫！懦夫！”
他一边骂，一边擎出巨弓，但下一刻，一支长剑横在他面前：“你想干什么？那是我姐姐，你敢伤她，我就杀你！”
“你姐姐带着这个男人跑了！丢下我们！”那人怒视横剑的年轻人，“我们留在这里会死的！早早逃跑，还有一线生机！”
他振臂一呼，不少人已经蠢蠢欲动，卡珊德拉的弟弟还想劝阻：“也不一定是逃跑！团长大人一定有安排……”
“不是逃跑？那他去干什么？去打败那支精灵主力部队吗？”
这讥讽和唾弃让年轻人无法反驳。
天空渺远，巨鹰冲上云霄，康德坐在卡珊德拉背后，淡淡道：“你对我很有意见，为了防止你做傻事，我事先声明，就算现在把我丢下去，我也摔不死，而你会死的很惨，甚至不用我来动手。”
卡珊德拉冷冷道：“放心，我听从团长的命令，无论有多荒谬，我会将你带到安全的地方，然后再回来……”
“这并不是你的任务。”康德说道，“保持这个方向，继续升空，直到你这鸟儿的极限，越高越好。”
卡珊德拉咬着牙，一边命令巨鹰继续升空，一边说道：“这个方向是精灵主力部队袭来的方向，你……”
“别废话。”
巨鹰不断升空，冲上稀薄的云气，阳光越发炽热，但温度也越来越低，地面越发渺小，直至瓦伦坦城变成了微不可查的小小的火柴盒。
直至地面宛如一张逼真多彩的地图。
巨鹰发出一声鸣叫，周围的温度已经开始彻骨，卡珊德拉打了个寒噤，说道：“快到极限了，再高，我们就受不了了。”
“也差不多了。”
康德放开对方的腰肢，站起身来：“接下来你的命令，是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候，接住我。”
卡珊德拉说道：“等一下！你到底要干什么？”
“你会明白的。”
康德拔出一柄战斧，伸手在斧面一抹，然后将它向下抛去。
然后从巨鹰上一跃而下。
卡珊德拉惊叫，但下一刻，神色从容的康德瞬间消失了。
世界穿梭，康德从小区的家中一跃而出，爬上顶楼，从另一侧跃下，他以战斧划着墙壁减速，下方，庞大的汽车人已经张开双手。
“父亲！我们去哪儿？”
“主干道。”
在这条繁华的主干道上，各式各样的数百辆车绵延排布，康德已经与铁儿子说明了计划，时空之龙的神力充斥着他的身体，给予了他改变世界的力量，就从现在开始，就从这里开始。
他站在十字路口的中央，双手合拢，庞大的神力与这个世界链接，就像是时间的神力曾经融入这个世界。
“我需要御火与铁壁附魔，赋予它们在高温下保持完整的能力……”
言出法随，意随心动，此时此刻，康德与时空之龙的注视同在，众神之王的意志扫过，弥散无尽的白雾轰然涌动，两道洪流从亘古混沌的白雾中涌出，那是两种显露出具体形态的要素洪流。
“很好。”
康德双手分开。
那是一座门。
连接两个世界的门户持续而稳定地洞开。
“开始吧！”
汽车人轰然应是，强劲的动力机构咆哮运转，他从远处向康德冲来，双手抓起身边路边的汽车，不断向着康德身后开启的门户扔去！
两道要素洪流在康德的身后、门户之前形成漩涡，御火，铁壁，随着康德眸中的金光所及，通过漩涡的汽车构筑起这两副对于阿卡图姆来说极为原始的附魔，然后穿过这座门户，抵达异界的上空！
汽车人的动力系统全速运转，宛如投掷铁饼一般疯狂地投掷着街道的车辆，商务车，家用车，SUV，代步车，出租车……它甚至一步步、一炮炮轰碎路面，大块的沥青、沉重的路障石甚至长长的路灯都被扔了过来！
“父亲！”
汽车人喊道：“我必须得提醒你，也许您在异界上升的高度不够！”
“我知道！”
康德平静道：“所以……”
他抬头看向此地渺远的天空，精神无限延伸，构筑锚点，随即向后一跃，身体消失，返回异界的天空。
锚定点在那柄斧头上，于是出现在战斧的下方。
上方接连不断有汽车呼啸而落。
“只需重复这一过程。”
他张开双手，时空神力呼啸展开，空间门户再开！
那轰然而坠的无数汽车又落回白雾世界，落点是刚刚锚定的极远之天。
宛如流星一般接连而落。
直至最后一辆车回落，康德大喊道：“卡珊德拉！”
巨鹰呼啸而落，将他接住，卡珊德拉惊魂未定：“那些都是什么？”
“力量。”
康德将斧子交给她：“继续升空，心数一百下，然后把斧子扔掉！”
卡珊德拉还没询问，下一刻，康德又原地消失，他出现在白雾世界的街头，仰头望着那呼啸而落的一发发动能武器。
“太慢了！”
时间神力蔓延虚空，金色的沙漏笼罩世界，从天而降的陨星们加速而落，康德仰着头，等待着：“为我计算。”
“是！速度计算完毕，需要进行调整……”
时间流速变幻，空间门户洞开，速度参数经由时间的流速进行调整，直至它们再次穿越门户，抵达异界。
然后，重复这一过程。
加速，加速，加速，加速。
“父亲，这个世界……正在发生变化。”
随着空间门的一次次打开，随着时间流速的一次次变化。
康德平静道：“继续。”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地球，倚在康德家门前的王小满沉默地伫立，她想念此时不在这个世界的康德，但她一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有一个与地球几乎一模一样的无人世界，被白雾笼罩，充满神秘，两边的世界应该保持着同样的时间流速，只是相差三个小时，而女孩儿所不知道的是，此时此刻，在那个白雾世界中，时间的流速正在一点点加快。
也就是说，白雾世界与地球的时间锚点，正在渐渐接近，渐渐同步。
重复着这一过程。
坠落速度不断加快，不断加快，甚至需要康德开启时间加速来开启门户，以免这些速度越来越恐怖的坠落物直接砸到白雾世界的地面。
“父亲……附魔即将抵达承受上限，随时都可能崩解。”
“哦。”
父子两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康德默然片刻，然后面前洞开空间门户，他要回去了。
“父亲。”
“什么？”
“即将去做那种事情……此刻是什么心情？”
康德沉默，然后跨入门户，平静的声音留在这里。
“我为即将死去的战争的牺牲者们，感到遗憾。”
下半句话出现在异界。
“也为这场战争即将多出的一个受害者，感到……悲伤。”
卡珊德拉将他接住，问道：“什么？”
康德说道：“下降，找到精灵的先锋骑兵战斗群。”
卡珊德拉这次乖乖地下令，她对即将发生什么有所猜测，有些不可置信，但却也有些期待，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身后这个男人……绝非等闲。
她不禁问道：“你刚刚想说什么？”
康德笑了起来。
他的思绪转到初次守城的那天，他与洪三带着天地会的一群菜鸡去城墙上当炮灰，负责他们的老兵队长，吼着许多有趣的话。
——大地之神才是这个所有守城战中最致命的混蛋。
如今为是人非，老兵队长早已战死，但无论时光流转，世事变幻，他毕竟是说对了。
随着巨鹰不断降低高度，山川河流渐渐变得真实，阳光之下，他能够看到大批骑兵部队呼啸而来，铠甲如云，几乎能够毁灭一切。
距离瓦伦坦城已经很近了。
他轻声道：“我是说，赞美万有引力。”
卡珊德拉茫然道：“什么？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你要做什么？”
“我啊……”
康德站在巨鹰之上，低头片刻，然后抬头，微笑。
“我想打个响指。”
他举起手来。
啪嗒。
门开了。
速度已经膨胀到恐怖极限的坠落物们呼啸而下，剧烈的摩擦与阻力超过了附魔的承载极限，外壳崩碎，极炽热的高温瞬间席卷一切，路障石与沥青烧融，汽车纷纷变成了一个个大火球，一道道数吨之重的动能弹药拖拽着恐怖的尾焰划过长空，在极为接近地面的高度轰鸣而落。
康德说道：“升空。”
瓦伦坦方向的人大喊道：“那是什么！”
但见十几道苍天之星闪耀长空，如同神明的光剑刺向大地。
落入那支庞大的骑兵队伍的中央，周围，一切。
然后，天边仿佛亮起了太阳，或者只是幻觉，那一支支动能武器咆哮着坠落大地，轰入地面，前所未有的庞大冲击力传导逸散，坚固的大地变成海洋，泥土如浪潮般翻卷，大块大块的土地崩坏腾空，汽车纷纷瞬间解体散落，无数烧融的细小金属零件宛如暴雨般向周围发射！
腾空的尘埃，强劲的狂风，恐怖的气浪扰动席卷瓦伦坦的方向，宛如神明的愤怒降临大地，随即，恐怖的声浪才隆隆而来。
想要跑的人，继续战斗的人，所有人都呆呆地望着那一幕。
“这……这是怎么回事……”
“我……我好像看到了卡珊德拉的鹰……”
“她有那种本事？”
“不……一定没有……”
“啊……那就是……”
狂风之中，巨鹰破开云雾，卡珊德拉已经吓得说不出一句话来，而康德依然目视前方，语气平静，没有一丝颤抖。
“继续前进，精灵战团并非只是骑兵部队，他们的主力还在后面。”
瓦伦坦城中，甚至是精灵们都忘记了厮杀，重伤的瑟兰德隆挣扎着，望向那个方向，语气癫狂，他虽然没有亲眼所见，但康德刚刚离开，他已经隐隐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是不敢相信。
“怎么回事？那是什么？那是什么？”
他疯狂地与周围的人搭话，阿猩，还有阿猩后续而来的部下们。
没有人理会他，佣兵团的人们也死一般地沉默着。
片刻之后，阿猩淡淡道：“你自己看吧。”
瑟兰德隆睁大眼睛看过去，那苍天之星扬起的尘埃已经消散一点，透过云和雾，那更远更远的远方，以精灵那冠绝天下的目力，他看到了上百道光之长剑破开长空，向着更远更远的地面轰然坠落。
黄昏战团的军团长睁大眼睛，甚至于眼睛中渗出血来，他拼命地看着，看着，祈祷这只是幻觉，但最终发出了一声不似智慧生灵的，哀嚎。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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