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五章 萃取
幽暗深渊中的庞大虫巢。
被囚禁于果实之中的数万个人类。
整个虫巢宛如活着的物体，呼吸着，跳动着，数不清的蝗虫就在虫巢中爬进爬出，在节点、枝头和果实上汲取着能量。
无数交错的脉络的汇聚的中心，大鲍勃从粘稠的液体池中垂落。
大量触须从背后、脑后与胳膊刺入他的血肉，这个活跃在上世纪的雇佣兵之王以常人无法理解的方式重新获得了青春，他的躯体完美至极，宛如古希腊的雕塑，就像人间的半神，他的意志通过这刺入肉身的触须与整个巢群相连，并且发出怒吼，于是，整个地宫都响起了剧烈的咆哮。
“康——德——”
怨毒，憎恨，渴望，畏惧……这吼声中蕴含着太多的东西。
虫巢轰然震动，刺耳的异响震荡着整个地下空间，在虫巢中汲取能量的蝗虫们活过来了，在虫巢之主的意志下，它们浮空而起，聚集在一处，变幻着形体，在大鲍勃身后拱卫着，诡异的怪形宛如恶魔的阴影。
虫主，虫群，虫巢。
完整的格瑞温德虫群向着康德咆哮。
面对吞噬一切的虫群，面对养殖人类的虫巢，面对诡异可怖的大鲍勃，康德漂浮在幽暗虚空之中，光翼闪烁，照耀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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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掏出了手机。
咔嚓咔嚓咔嚓，来了个二十连拍。
大鲍勃的怒吼声走了调。
“……”
“……”
康德面带笑意，翻过手机，让屏幕对着大鲍勃：“给你拍几张，挑个顺眼的发给你的几个老婆几个孩子做个念想。”
“我到时候会跟他们说，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好消息，好消息是你变年轻了，坏消息是然后你就被我砍死了，让他们先高兴高兴再去哭，也不枉你们布尔若家族与我老康家为敌一场——你说我是不是很贴心？”
大鲍勃冷声道：“你以为你赢定了？你以为死的人一定是我？”
康德摊手道：“可不是吗，你看你已经被我打到家门口了，你的虫群不管用，你的精神力量被我克制，哪怕你又有什么后手，或者干脆自爆，我也能在这之前直接传送离开——你他妈拿头打呢。”
大鲍勃默然，眼神阴沉无比，他是久经沙场的战争猎犬，有着极强的危机嗅觉，眼前的形势确实已经是绝境，即使这里是他的主场，也几乎看不见胜利的希望——毕竟，他所接受的传承，并不完整。
可恶……如果不是塔西图斯落入了这个中国人的手里，否则，如今震慑五常国家、威凌世界的人就该是我了！
但战争猎犬还是战争猎犬。
雇佣兵这种人，就是要在绝望的困境中嗅到最后一丝生机。
虫群并不进攻，大鲍勃的身躯在触须的牵引下缓缓上浮，与康德隔着幽暗的虚空对视着，他冷笑道：“既然你觉得自己赢定了，那为什么不动手？”
还有机会。
从珠尔班市所掠夺的数万人口，上至国王，下至平民，还有在这里旅游的外国游客，足以成为他的筹码……获得一条生路的筹码。
他被改造强化的心脏砰砰地跳动着。
紧张，期待，得意。
英雄与恶人的区别在于，前者有坚守的东西，后者可以百无禁忌。
要保护科莫拉所有人的你……会对这几万条生命视而不见吗？
大鲍勃在心中发出了得意的冷笑。
下一刻，他听康德说道：“你说得对。”
圣辉闪耀，光刀虚空怒斩。
火药轰鸣，弹头呼啸飞掠。
日火神芒化作光焰之剑自上而下劈出数十米的刃波，荷鲁斯变形的肩炮连连开火，康德发起了狂风迅雷般的突袭。
可虫巢有自己的意志。
这里是大鲍勃的主场。
以肉眼难辨的速度，无数触须甩出呼啸的音爆，在大鲍勃面前交织横拦，层层叠叠，挡住了爆射的弹丸，阻碍了光刃的突进，身躯被拉回核心中枢，虫群应声而动，大鲍勃惊怒交迸：“康德！”
“这儿呢。”
光翼熄灭，无边幽暗之中，亮起了凤凰之炎，借助子弹的空间锚点，康德悄无声息地突破了触须的防御，自天空而落，逼近大鲍勃身边。
虫巢抖动，无数的触须狂舞纠集，向康德缠去。
精神力启动卷轴，康德双臂缭绕着匹练电光，向两边一分，新星轰然震爆，扩散的霜冻封结着触须，闪电的暴虐力量将其击碎，康德身形闪烁，踏着粗重的脉络飞驰奔腾，如狂风般冲至。
右臂伸出的光刃斩向大鲍勃的前胸。
“康德！”
大鲍勃身下的池中伸出了大量的触须，挡住了康德的光刀，盗火者并不恋战，传送至天空之上，以风力悬浮，他望着池中搅动的触须，露出了震惊的神色：“你之前就躺在里面的？难道很爽吗？”
大鲍勃厉声道：“你来试试看啊！”
康德并不回话，身影隐入幽暗的空间门户中。
大鲍勃屏息凝神，又是这一招，对方神出鬼没的传送能力让他非常头疼，虫群之主召唤触须封锁四面八方，号令虫群感应四周，布置密不透风的防御，一旦对方再次传送，就给予狂风暴雨的打击。
谁知片刻之后，还是同样的位置，天空中裂开空间门户。
虫群有所感应，但还没等大鲍勃命令虫巢进攻，一块几吨重的山体挟着呼啸之势凭空浮现，向着虫巢的中央核心砸了过去！
康德的声音随之响起：“试你妈！”
沉重庞大的重力势能咆哮而落，这是纯粹而暴虐的动能冲击，再严密的触须编织都难以阻挡，虽然并不是加速几十回的质量投射——但也够了！
大鲍勃发出惊怒的吼叫，下一刻，这叫声就被狂暴的落石制裁给吞没，中央核心发出巨响，巨石投下，湖面掀起万丈波澜，整个虫巢都为之动荡！
“康德！”
关键时刻，大鲍勃从这中央液态池底部离开，虫巢归属于他，受他控制，当然可以开启紧急通路，中央核心区可以重构，但这破坏并非无关紧要，更何况，他从这可怕的攻击中读出了康德的杀意。
“你疯了！”
恶人在大喊大叫。
“你想毁掉这里吗！”
光翼照亮虚无，映着康德平湖般的目光。
他说道：“我要摧毁你。”
——这跟想象中的不一样！他为什么不在意？
大鲍勃狂怒而迷茫，可他不敢再拖延时间或者虚张声势了，他必须让康德知道事态的严重性：“这里的几万人全都没有死！他们都活得好好的！只要把他们放出去，他们就会苏醒！你知道要怎么办吗！”
康德点头道：“知道，大概是用鼠标移到生化发电站上，鼠标图案变化之后，点一下就能把里面的人撤出来——应该是这样，好久没玩了。”
“别跟我鬼扯这种乱七八糟的话！见鬼！”
大鲍勃快要疯了，隐隐有一种大事不妙的恐惧，他并不知晓对方是在故意说垃圾话，还是真的不在意——如果是后者，真的是个天大的坏消息。
他厉声道：“这里是几万条人命！你要是在这里杀了我，他们就会死去！几万人！一整个城市的人！比亚冈首都的国王、官员、商人、民众……他们全都会死！你想要这样的结果吗？你想要沾染这几万条生命的血腥吗！”
康德面色不变，眼神沉静如湖面。
他说道：“因此，为了这几万人能够活下去，我就要放你一马？”
大鲍勃沉声道：“我是雇佣兵，我也是个商人，我懂得规矩，也懂得道理，这次是我败了，我作为战败者，理应付出代价和赔偿，这几万条生命不是我用来威胁你的筹码，而是开启对话的关键，我会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除此之外，我会给予你更多……我只想活下去。”
他伸手指了指这庞大无比、深不见底的深渊，以及不知以何为支点、神秘浩瀚的虫巢：“你不觉得很震撼吗？它很久之前就存在于此了，到底是谁铸造了它，这不是什么魔法和超自然的力量，这是科学的力量，是我们乃至现在的人类所无法理解的伟大与强大……这里面到底隐藏着多少秘密？”
大鲍勃望着康德，眼中闪烁着幽暗的光。
“你获得了塔西图斯，它是开启深层秘密的关键，你既然得到了得到了它，难道对这些不感兴趣吗？我愿意与你分享我在这里获得的一切，甚至可以将巢群的控制权移交给你，我只想活下去，只要你放我一条生路，这些我都可以给你，我现在重获青春，只想隐姓埋名，享受新的人生……”
他诚恳地说道：“听着，我为至今发生的一切感到抱歉，可归根结底，你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损失，对不对？我还会给你丰厚的赔偿与报答，这是一笔合算的买卖，我知道你对我怀有杀意的源泉在哪里，我不该为了算计你，声称要对你的父母动手，请相信我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了，毕竟……”
大鲍勃算是把嘴皮子全都用上了。
不愧是上世纪在非洲纵横捭阖的佣兵之王。
他说道：“毕竟我已经见识到了你的力量，甚至不知道你的极限在哪里，而你既然已经放了我，我得以享受全新的人生——那我为什么还要对你的父母动手？难道只是为了惹怒世界上最强的超能力者、让他不顾一切、毫无顾虑，发誓一定要杀死我为父母报仇吗？这样做对我有什么好处？”
大鲍勃的语气越发和缓。
言辞恳切，很有诚意。
他认为自己的筹码足以打动康德。
毕竟，这样的秘密谁不想拥有？
但令他心中一沉的是，康德摇了摇头。
“我对你的遗迹、秘密和传承，毫无兴趣。”
那本精灵古籍上已经严肃地说了，格瑞温德虫群，是极为可怕的灾难，是某种可怖的降临征召的开端，是极度危险的事物。
在隐约已经猜到这本精灵古籍的真正作者的前提下，康德是选择相信那个家伙，还是大鲍勃这种无耻狡诈残忍可恶的雇佣兵？
他说道：“这种东西，应该跟着你一起毁灭。”
最残酷的事情莫过于希望之后的绝望，大鲍勃的期待落空，狂怒与焦躁升腾，他大怒道：“这些人都死掉也没关系吗？”
“我想你搞错了一件事情。”
康德望着被束缚在一座座囚牢、密密麻麻的沉睡的人们，淡淡道：“将他们掳掠在此的是你，害死他们的也是你，需要为之承担责任的，是做出了恶行的你，是与你狼狈为奸的法白西政府，是纵容你、互相拖后腿以至于事态恶化到现在这地步的西方世界，而不是我。”
“而相应的。”
光刃伸出，直指大鲍勃。
“如果放你一马，让你逃离这里，让你休养生息，隐匿在某处无人知晓的世界角落慢慢壮大，以至于卷土重来，给世界带来更大的灾难，令比这里多得多的人流离失所、囚禁拘束、失去亲人、痛苦死去……”
圣辉照耀着康德的面容。
“那就是我的责任了。”
杀意已决。
大鲍勃依然在做最后的努力：“所以你决定牺牲这些人来保护更多人？”
“放屁。”
康德淡淡道：“哪来的歪理邪说，什么叫做牺牲这些人？我没有一定要保护这些人的义务，事情也不该建立在我必须要拯救所有人的前提下，大鲍勃，我凭我的心意和努力践行自己的信念和道路，并非为了酬劳，也不是履行义务，因此不理会苛求，不接受评断，不会被你的言辞动摇。”
“所以，收起你那些可笑的言论和狗屎的思想吧。”
“我教你该怎么说话。”
“不是我牺牲了这些人。”
“是我尽全力保护了一部分人。”
“——给我记好了！”
光翼怒展，康德腾空而落。
龙威晶体已经在之前用光了，能够对抗一整个虫巢意识的龙威必然得极其强大，小母龙论起本领和灵格来，逊色于当年的那位巨龙，而且康德时间有限，抓着莉莉把她吸干了好几次，来来回回，也不过凑到了两枚纯度与力度都合格的龙威晶体，刚刚一口气打空，依然差了点火候。
但依然解了莫亚尼之围，重创了巢群意志，将百分之九十的蝗虫群击溃，不过现在想要杀死大鲍勃，得依靠自己的本事了。
康德已经有了一个计划。
“——不！我不信！”
大鲍勃表情狰狞。
他预感到可怕的危机即将发生，刚刚那巨石轰击至今让他心惊胆战，这里虽然是他的主场，但他隐隐觉得，拖得越久，局面就越不利。
“既然无话可说，那就都别活了！”
雇佣兵天生就是做刀口舔血的勾当，身处绝境是常有的事情，能屡屡在绝境死中求活，就会成为佣兵之王。
大鲍勃厉声道：“既然你满不在乎，那就眼睁睁看着吧！”
虫巢震荡，蝗虫振翅的声音连成一片，数量庞大的虫群没有攻击康德，而是转向了那一枚枚果实，冲向了那些被囚禁的人类。
死寂的幽暗中，传来了细碎的啃噬声。
这些虫子，在慢慢地啃噬着“果实”的外壁。
这些垂落枝头的牢笼内充斥着奇异的液体，人们浸泡在里面，闭着眼睛，悬浮着，偶尔吐出一串泡泡，仿佛正在做一个漫长的美梦。
他们对外界的一切浑然不觉，也并不知道在咫尺之间，可怕的虫群在啃噬着囚笼的外壁——而囚笼被咬破，并不意味着自由。
而是……死亡。
因为下方是看不见底的深渊。
从这里摔下去，必然是一团肉酱。
大鲍勃怒吼着，狂叫着，状若疯癫，他向康德呼喊着，然后身体沉入虫巢的脉络，他的声音四下游走，在这庞大无比、几乎有一座大山那么高的虫巢中快速穿梭：“康德！既然你决定要杀了我，那就让我们走着瞧吧！是你先杀死我，还是这些人在你面前一一死去！”
虫巢受大鲍勃掌控，他要杀死这些人类，其实用不着这么麻烦，之所以让虫群去啃，是因为慢，慢才有用，能够造成巨大的心理压力。
几万人一下子死掉，和不断地死掉，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概念。
一点一点的。
越来越多的。
他不信康德真的是铁石心肠。
——蝗虫啃噬的声音连成一片。
睡梦中的人们一无所觉。
杀死大鲍勃的方法有很多。
用白雾世界中的重炮群连续轰击。
用质量投射。
方法要多少有多少。
但这意味着在杀死大鲍勃的同时，也会杀死这些被囚禁的人们。
康德可以说服自己无能为力，但却做不到主动杀人。
“父亲？”
铁儿子的声音响起。
康德双眼闪耀着凤凰之眸，糟糕的是，凤凰视界竟然看不透虫巢脉络的外壁，据凤凰王说，除了厚重的障碍譬如土层之外，能够阻挡凤凰之眸的注视的事物，无不代表着强大、古老和神秘。
“我无法定位到他的位置。”
这意味着精准打击已经不能使用了。
虫群啃噬的声音接连不断。
也许过不了多久，就有第一个牺牲者。
“等待吧，父亲。”荷鲁斯说道，“这不是我们的责任。”
如果做不到现在就用质量投射或者重炮轰击，那就等大鲍勃将这些无辜的人全都杀光，再替他们报仇。
康德悬浮于空中，注视着这大半身躯依然隐藏在无边幽暗中的庞大虫巢，大鲍勃的狂笑与怒吼，虫群啃噬的声音，在幽暗寂静的地下世界中清晰可闻，这些人与他毫不相干，把他们抓到这里的也不是自己。
“……但我还是可以做点什么。”
他深吸了一口气。
“父亲？”
康德说道：“还有一个办法……有点冒险。”
没办法是一回事，有办法却不做，则是另一码事了。
荷鲁斯问道：“有多冒险？”
康德没有说话。
他闭上眼睛，默然片刻。
至今没有忘却瓦伦坦那时直面时空龙神的那一幕。
图哥，罩我啊。
手中传来了炽热的温度，康德下意识摸了摸星权神戒。
哦，还有你。
拉姐。
他睁开眼睛，御风俯冲，落在了一条脉络藤蔓的表面。
四周的触须蜿蜒而来，试图缠绕和攻击他。
星权神戒全力发动。
熊熊光焰燃烧，驱散了触须的围拢，康德半蹲在地上，按住了脉络的表面，冰冷刺骨，并不好的触感。
精神力穿过了触须的表面。
蔓延。
沿着无限纠缠的脉络，向着整个虫巢蔓延。
搜寻着大鲍勃的踪迹。
也蔓延到每一颗果实上，感应到了表面附着的无数的蝗虫。
它们在啃噬，也在汲取，康德能够感应到人类、蝗虫和那液体之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又有点熟悉的神秘能量在传输，是这能量驱动着格瑞温德虫群，甚至构成它、繁衍它、壮大它……
康德无暇细思，眼下这不是最要紧的。
找到大鲍勃，也尽力救下能救的人。
盗火者的力量正在缓缓流转。
接触着每一个正在啃噬“果实”的蝗虫。
这些虫子数量庞大，龙威已经消耗殆尽，想要以最快的速度将它们消灭，只剩下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那么……
——萃取！
分解万物，回归本源。
盗火者之力运转，在规则之上的层面，将物质分解成某种虚无的概念，这是康德第一次试图分解虫群，他对虫子极为厌恶，先前就没考虑到用盗火者之力分解整个虫群的想法……但这次已经顾不上什么了。
一只只，一个个，一群群。
精神力无限延伸，蔓延着，捕获着，粉碎着。
一只只蝗虫应声而碎。
化为了纯粹而虚无的要素，被康德的精神力所感知和操纵。
那些要素宛如涓涓细流般流淌，不需要康德操纵，便自行归入康德的体内，仿佛本能一般，是已经无数次发生过的事情。
与此同时，康德猛然睁开了眼睛。
脸上浮现出了震惊之色。
“等等！”他下意识喊出声来，“这不可能！”
下一刻，庞大的要素流、精神力量和记忆残片像洪水般汹涌而来！
￥￥￥￥￥￥￥￥
PS1：六千字……以及我想说的是，每一段剧情都有每一段剧情的作用，我是讲故事的不是讲快速杀人的，在莫亚尼没有把大鲍勃直接弄死当然是因为接下来还有必须要讲的剧情，就这样，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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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囚禁于果实之中的数万个人类。
整个虫巢宛如活着的物体，呼吸着，跳动着，数不清的蝗虫就在虫巢中爬进爬出，在节点、枝头和果实上汲取着能量。
无数交错的脉络的汇聚的中心，大鲍勃从粘稠的液体池中垂落。
大量触须从背后、脑后与胳膊刺入他的血肉，这个活跃在上世纪的雇佣兵之王以常人无法理解的方式重新获得了青春，他的躯体完美至极，宛如古希腊的雕塑，就像人间的半神，他的意志通过这刺入肉身的触须与整个巢群相连，并且发出怒吼，于是，整个地宫都响起了剧烈的咆哮。
“康——德——”
怨毒，憎恨，渴望，畏惧……这吼声中蕴含着太多的东西。
虫巢轰然震动，刺耳的异响震荡着整个地下空间，在虫巢中汲取能量的蝗虫们活过来了，在虫巢之主的意志下，它们浮空而起，聚集在一处，变幻着形体，在大鲍勃身后拱卫着，诡异的怪形宛如恶魔的阴影。
虫主，虫群，虫巢。
完整的格瑞温德虫群向着康德咆哮。
面对吞噬一切的虫群，面对养殖人类的虫巢，面对诡异可怖的大鲍勃，康德漂浮在幽暗虚空之中，光翼闪烁，照耀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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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鲍勃的怒吼声走了调。
“……”
“……”
康德面带笑意，翻过手机，让屏幕对着大鲍勃：“给你拍几张，挑个顺眼的发给你的几个老婆几个孩子做个念想。”
“我到时候会跟他们说，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好消息，好消息是你变年轻了，坏消息是然后你就被我砍死了，让他们先高兴高兴再去哭，也不枉你们布尔若家族与我老康家为敌一场——你说我是不是很贴心？”
大鲍勃冷声道：“你以为你赢定了？你以为死的人一定是我？”
康德摊手道：“可不是吗，你看你已经被我打到家门口了，你的虫群不管用，你的精神力量被我克制，哪怕你又有什么后手，或者干脆自爆，我也能在这之前直接传送离开——你他妈拿头打呢。”
大鲍勃默然，眼神阴沉无比，他是久经沙场的战争猎犬，有着极强的危机嗅觉，眼前的形势确实已经是绝境，即使这里是他的主场，也几乎看不见胜利的希望——毕竟，他所接受的传承，并不完整。
可恶……如果不是塔西图斯落入了这个中国人的手里，否则，如今震慑五常国家、威凌世界的人就该是我了！
但战争猎犬还是战争猎犬。
雇佣兵这种人，就是要在绝望的困境中嗅到最后一丝生机。
虫群并不进攻，大鲍勃的身躯在触须的牵引下缓缓上浮，与康德隔着幽暗的虚空对视着，他冷笑道：“既然你觉得自己赢定了，那为什么不动手？”
还有机会。
从珠尔班市所掠夺的数万人口，上至国王，下至平民，还有在这里旅游的外国游客，足以成为他的筹码……获得一条生路的筹码。
他被改造强化的心脏砰砰地跳动着。
紧张，期待，得意。
英雄与恶人的区别在于，前者有坚守的东西，后者可以百无禁忌。
要保护科莫拉所有人的你……会对这几万条生命视而不见吗？
大鲍勃在心中发出了得意的冷笑。
下一刻，他听康德说道：“你说得对。”
圣辉闪耀，光刀虚空怒斩。
火药轰鸣，弹头呼啸飞掠。
日火神芒化作光焰之剑自上而下劈出数十米的刃波，荷鲁斯变形的肩炮连连开火，康德发起了狂风迅雷般的突袭。
可虫巢有自己的意志。
这里是大鲍勃的主场。
以肉眼难辨的速度，无数触须甩出呼啸的音爆，在大鲍勃面前交织横拦，层层叠叠，挡住了爆射的弹丸，阻碍了光刃的突进，身躯被拉回核心中枢，虫群应声而动，大鲍勃惊怒交迸：“康德！”
“这儿呢。”
光翼熄灭，无边幽暗之中，亮起了凤凰之炎，借助子弹的空间锚点，康德悄无声息地突破了触须的防御，自天空而落，逼近大鲍勃身边。
虫巢抖动，无数的触须狂舞纠集，向康德缠去。
精神力启动卷轴，康德双臂缭绕着匹练电光，向两边一分，新星轰然震爆，扩散的霜冻封结着触须，闪电的暴虐力量将其击碎，康德身形闪烁，踏着粗重的脉络飞驰奔腾，如狂风般冲至。
右臂伸出的光刃斩向大鲍勃的前胸。
“康德！”
大鲍勃身下的池中伸出了大量的触须，挡住了康德的光刀，盗火者并不恋战，传送至天空之上，以风力悬浮，他望着池中搅动的触须，露出了震惊的神色：“你之前就躺在里面的？难道很爽吗？”
大鲍勃厉声道：“你来试试看啊！”
康德并不回话，身影隐入幽暗的空间门户中。
大鲍勃屏息凝神，又是这一招，对方神出鬼没的传送能力让他非常头疼，虫群之主召唤触须封锁四面八方，号令虫群感应四周，布置密不透风的防御，一旦对方再次传送，就给予狂风暴雨的打击。
谁知片刻之后，还是同样的位置，天空中裂开空间门户。
虫群有所感应，但还没等大鲍勃命令虫巢进攻，一块几吨重的山体挟着呼啸之势凭空浮现，向着虫巢的中央核心砸了过去！
康德的声音随之响起：“试你妈！”
沉重庞大的重力势能咆哮而落，这是纯粹而暴虐的动能冲击，再严密的触须编织都难以阻挡，虽然并不是加速几十回的质量投射——但也够了！
大鲍勃发出惊怒的吼叫，下一刻，这叫声就被狂暴的落石制裁给吞没，中央核心发出巨响，巨石投下，湖面掀起万丈波澜，整个虫巢都为之动荡！
“康德！”
关键时刻，大鲍勃从这中央液态池底部离开，虫巢归属于他，受他控制，当然可以开启紧急通路，中央核心区可以重构，但这破坏并非无关紧要，更何况，他从这可怕的攻击中读出了康德的杀意。
“你疯了！”
恶人在大喊大叫。
“你想毁掉这里吗！”
光翼照亮虚无，映着康德平湖般的目光。
他说道：“我要摧毁你。”
——这跟想象中的不一样！他为什么不在意？
大鲍勃狂怒而迷茫，可他不敢再拖延时间或者虚张声势了，他必须让康德知道事态的严重性：“这里的几万人全都没有死！他们都活得好好的！只要把他们放出去，他们就会苏醒！你知道要怎么办吗！”
康德点头道：“知道，大概是用鼠标移到生化发电站上，鼠标图案变化之后，点一下就能把里面的人撤出来——应该是这样，好久没玩了。”
“别跟我鬼扯这种乱七八糟的话！见鬼！”
大鲍勃快要疯了，隐隐有一种大事不妙的恐惧，他并不知晓对方是在故意说垃圾话，还是真的不在意——如果是后者，真的是个天大的坏消息。
他厉声道：“这里是几万条人命！你要是在这里杀了我，他们就会死去！几万人！一整个城市的人！比亚冈首都的国王、官员、商人、民众……他们全都会死！你想要这样的结果吗？你想要沾染这几万条生命的血腥吗！”
康德面色不变，眼神沉静如湖面。
他说道：“因此，为了这几万人能够活下去，我就要放你一马？”
大鲍勃沉声道：“我是雇佣兵，我也是个商人，我懂得规矩，也懂得道理，这次是我败了，我作为战败者，理应付出代价和赔偿，这几万条生命不是我用来威胁你的筹码，而是开启对话的关键，我会保证他们的生命安全，除此之外，我会给予你更多……我只想活下去。”
他伸手指了指这庞大无比、深不见底的深渊，以及不知以何为支点、神秘浩瀚的虫巢：“你不觉得很震撼吗？它很久之前就存在于此了，到底是谁铸造了它，这不是什么魔法和超自然的力量，这是科学的力量，是我们乃至现在的人类所无法理解的伟大与强大……这里面到底隐藏着多少秘密？”
大鲍勃望着康德，眼中闪烁着幽暗的光。
“你获得了塔西图斯，它是开启深层秘密的关键，你既然得到了得到了它，难道对这些不感兴趣吗？我愿意与你分享我在这里获得的一切，甚至可以将巢群的控制权移交给你，我只想活下去，只要你放我一条生路，这些我都可以给你，我现在重获青春，只想隐姓埋名，享受新的人生……”
他诚恳地说道：“听着，我为至今发生的一切感到抱歉，可归根结底，你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损失，对不对？我还会给你丰厚的赔偿与报答，这是一笔合算的买卖，我知道你对我怀有杀意的源泉在哪里，我不该为了算计你，声称要对你的父母动手，请相信我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了，毕竟……”
大鲍勃算是把嘴皮子全都用上了。
不愧是上世纪在非洲纵横捭阖的佣兵之王。
他说道：“毕竟我已经见识到了你的力量，甚至不知道你的极限在哪里，而你既然已经放了我，我得以享受全新的人生——那我为什么还要对你的父母动手？难道只是为了惹怒世界上最强的超能力者、让他不顾一切、毫无顾虑，发誓一定要杀死我为父母报仇吗？这样做对我有什么好处？”
大鲍勃的语气越发和缓。
言辞恳切，很有诚意。
他认为自己的筹码足以打动康德。
毕竟，这样的秘密谁不想拥有？
但令他心中一沉的是，康德摇了摇头。
“我对你的遗迹、秘密和传承，毫无兴趣。”
那本精灵古籍上已经严肃地说了，格瑞温德虫群，是极为可怕的灾难，是某种可怖的降临征召的开端，是极度危险的事物。
在隐约已经猜到这本精灵古籍的真正作者的前提下，康德是选择相信那个家伙，还是大鲍勃这种无耻狡诈残忍可恶的雇佣兵？
他说道：“这种东西，应该跟着你一起毁灭。”
最残酷的事情莫过于希望之后的绝望，大鲍勃的期待落空，狂怒与焦躁升腾，他大怒道：“这些人都死掉也没关系吗？”
“我想你搞错了一件事情。”
康德望着被束缚在一座座囚牢、密密麻麻的沉睡的人们，淡淡道：“将他们掳掠在此的是你，害死他们的也是你，需要为之承担责任的，是做出了恶行的你，是与你狼狈为奸的法白西政府，是纵容你、互相拖后腿以至于事态恶化到现在这地步的西方世界，而不是我。”
“而相应的。”
光刃伸出，直指大鲍勃。
“如果放你一马，让你逃离这里，让你休养生息，隐匿在某处无人知晓的世界角落慢慢壮大，以至于卷土重来，给世界带来更大的灾难，令比这里多得多的人流离失所、囚禁拘束、失去亲人、痛苦死去……”
圣辉照耀着康德的面容。
“那就是我的责任了。”
杀意已决。
大鲍勃依然在做最后的努力：“所以你决定牺牲这些人来保护更多人？”
“放屁。”
康德淡淡道：“哪来的歪理邪说，什么叫做牺牲这些人？我没有一定要保护这些人的义务，事情也不该建立在我必须要拯救所有人的前提下，大鲍勃，我凭我的心意和努力践行自己的信念和道路，并非为了酬劳，也不是履行义务，因此不理会苛求，不接受评断，不会被你的言辞动摇。”
“所以，收起你那些可笑的言论和狗屎的思想吧。”
“我教你该怎么说话。”
“不是我牺牲了这些人。”
“是我尽全力保护了一部分人。”
“——给我记好了！”
光翼怒展，康德腾空而落。
龙威晶体已经在之前用光了，能够对抗一整个虫巢意识的龙威必然得极其强大，小母龙论起本领和灵格来，逊色于当年的那位巨龙，而且康德时间有限，抓着莉莉把她吸干了好几次，来来回回，也不过凑到了两枚纯度与力度都合格的龙威晶体，刚刚一口气打空，依然差了点火候。
但依然解了莫亚尼之围，重创了巢群意志，将百分之九十的蝗虫群击溃，不过现在想要杀死大鲍勃，得依靠自己的本事了。
康德已经有了一个计划。
“——不！我不信！”
大鲍勃表情狰狞。
他预感到可怕的危机即将发生，刚刚那巨石轰击至今让他心惊胆战，这里虽然是他的主场，但他隐隐觉得，拖得越久，局面就越不利。
“既然无话可说，那就都别活了！”
雇佣兵天生就是做刀口舔血的勾当，身处绝境是常有的事情，能屡屡在绝境死中求活，就会成为佣兵之王。
大鲍勃厉声道：“既然你满不在乎，那就眼睁睁看着吧！”
虫巢震荡，蝗虫振翅的声音连成一片，数量庞大的虫群没有攻击康德，而是转向了那一枚枚果实，冲向了那些被囚禁的人类。
死寂的幽暗中，传来了细碎的啃噬声。
这些虫子，在慢慢地啃噬着“果实”的外壁。
这些垂落枝头的牢笼内充斥着奇异的液体，人们浸泡在里面，闭着眼睛，悬浮着，偶尔吐出一串泡泡，仿佛正在做一个漫长的美梦。
他们对外界的一切浑然不觉，也并不知道在咫尺之间，可怕的虫群在啃噬着囚笼的外壁——而囚笼被咬破，并不意味着自由。
而是……死亡。
因为下方是看不见底的深渊。
从这里摔下去，必然是一团肉酱。
大鲍勃怒吼着，狂叫着，状若疯癫，他向康德呼喊着，然后身体沉入虫巢的脉络，他的声音四下游走，在这庞大无比、几乎有一座大山那么高的虫巢中快速穿梭：“康德！既然你决定要杀了我，那就让我们走着瞧吧！是你先杀死我，还是这些人在你面前一一死去！”
虫巢受大鲍勃掌控，他要杀死这些人类，其实用不着这么麻烦，之所以让虫群去啃，是因为慢，慢才有用，能够造成巨大的心理压力。
几万人一下子死掉，和不断地死掉，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概念。
一点一点的。
越来越多的。
他不信康德真的是铁石心肠。
——蝗虫啃噬的声音连成一片。
睡梦中的人们一无所觉。
杀死大鲍勃的方法有很多。
用白雾世界中的重炮群连续轰击。
用质量投射。
方法要多少有多少。
但这意味着在杀死大鲍勃的同时，也会杀死这些被囚禁的人们。
康德可以说服自己无能为力，但却做不到主动杀人。
“父亲？”
铁儿子的声音响起。
康德双眼闪耀着凤凰之眸，糟糕的是，凤凰视界竟然看不透虫巢脉络的外壁，据凤凰王说，除了厚重的障碍譬如土层之外，能够阻挡凤凰之眸的注视的事物，无不代表着强大、古老和神秘。
“我无法定位到他的位置。”
这意味着精准打击已经不能使用了。
虫群啃噬的声音接连不断。
也许过不了多久，就有第一个牺牲者。
“等待吧，父亲。”荷鲁斯说道，“这不是我们的责任。”
如果做不到现在就用质量投射或者重炮轰击，那就等大鲍勃将这些无辜的人全都杀光，再替他们报仇。
康德悬浮于空中，注视着这大半身躯依然隐藏在无边幽暗中的庞大虫巢，大鲍勃的狂笑与怒吼，虫群啃噬的声音，在幽暗寂静的地下世界中清晰可闻，这些人与他毫不相干，把他们抓到这里的也不是自己。
“……但我还是可以做点什么。”
他深吸了一口气。
“父亲？”
康德说道：“还有一个办法……有点冒险。”
没办法是一回事，有办法却不做，则是另一码事了。
荷鲁斯问道：“有多冒险？”
康德没有说话。
他闭上眼睛，默然片刻。
至今没有忘却瓦伦坦那时直面时空龙神的那一幕。
图哥，罩我啊。
手中传来了炽热的温度，康德下意识摸了摸星权神戒。
哦，还有你。
拉姐。
他睁开眼睛，御风俯冲，落在了一条脉络藤蔓的表面。
四周的触须蜿蜒而来，试图缠绕和攻击他。
星权神戒全力发动。
熊熊光焰燃烧，驱散了触须的围拢，康德半蹲在地上，按住了脉络的表面，冰冷刺骨，并不好的触感。
精神力穿过了触须的表面。
蔓延。
沿着无限纠缠的脉络，向着整个虫巢蔓延。
搜寻着大鲍勃的踪迹。
也蔓延到每一颗果实上，感应到了表面附着的无数的蝗虫。
它们在啃噬，也在汲取，康德能够感应到人类、蝗虫和那液体之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又有点熟悉的神秘能量在传输，是这能量驱动着格瑞温德虫群，甚至构成它、繁衍它、壮大它……
康德无暇细思，眼下这不是最要紧的。
找到大鲍勃，也尽力救下能救的人。
盗火者的力量正在缓缓流转。
接触着每一个正在啃噬“果实”的蝗虫。
这些虫子数量庞大，龙威已经消耗殆尽，想要以最快的速度将它们消灭，只剩下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那么……
——萃取！
分解万物，回归本源。
盗火者之力运转，在规则之上的层面，将物质分解成某种虚无的概念，这是康德第一次试图分解虫群，他对虫子极为厌恶，先前就没考虑到用盗火者之力分解整个虫群的想法……但这次已经顾不上什么了。
一只只，一个个，一群群。
精神力无限延伸，蔓延着，捕获着，粉碎着。
一只只蝗虫应声而碎。
化为了纯粹而虚无的要素，被康德的精神力所感知和操纵。
那些要素宛如涓涓细流般流淌，不需要康德操纵，便自行归入康德的体内，仿佛本能一般，是已经无数次发生过的事情。
与此同时，康德猛然睁开了眼睛。
脸上浮现出了震惊之色。
“等等！”他下意识喊出声来，“这不可能！”
下一刻，庞大的要素流、精神力量和记忆残片像洪水般汹涌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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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六千字……以及我想说的是，每一段剧情都有每一段剧情的作用，我是讲故事的不是讲快速杀人的，在莫亚尼没有把大鲍勃直接弄死当然是因为接下来还有必须要讲的剧情，就这样，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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