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章 新王
天高气爽，海风清冽，无尽之海，破碎群岛。
这西部海域的贸易中心与商业明珠游人如织、千帆往返，流淌着金币与快乐，满溢着欲望与迷醉。
每年有上百万人在这里讨生活，有成千上万的游客来这里游玩，甚至也有许许多多有权有势有钱的大人物来这里寻欢作乐，也有数不胜数的贸易航线在这里中转和创造财富。
著名的景点，珍稀的古董，华美的庄园，来自世界各地的美食，作为贸易枢纽，文化包罗万象，富有创造力与生命力，是旅游的绝佳圣地。
更是一小部分人的绝妙乐土。
因为这里远离诸国，不受律法限制，不受道德约束，金钱就是主宰，权势意味着一切，在某些只对受邀请的私人开放的岛屿，是世界上最梦幻的乐园，带上特制的面具，隐藏自己的身份，你就是岛上的国王，你可以在这些小岛中享受所有能想象到甚至想象不到的无尽乐趣。
奴隶，放纵，禁药，集体活动，杀戮表演，主题宴会……在这些只为最富有和最有权势的大人物们开放的乐园中，琳琅满目的极致享受数不胜数，你可以在这里看到许多熟悉的人和物，失踪已久的知名歌姬，下落不明的亡国王后，甚至是精灵与矮人，无论性别，甚至无论物种。
金钱是主宰，生命微不足道。
每年破碎群岛都会有数千名失踪者，这些全都是被丰厚待遇吸引而来的打工者们，没人在意他们的生死与下落，在更有权势的大人物面前，他们的性命也不过是取乐的工具。
反正到了第二年，还会有更多想要谋生的外来者填补空缺，他们满以为自己会在这繁华美丽的群岛中实现梦想、赢得美好生活，可这里只不过是一座熔炉，而他们全都是燃料。
越繁华的地方，就掩盖着越多罪恶与血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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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康德在破碎群岛附近投下禁咒，还不足一月时光。
当日禁咒划空而落，轰入群岛附近海域，掀起的海峰叠浪差点将整个海域给浇灌一遍，摩拳擦掌、准备远征歌德浑水摸鱼的联合舰队几乎全部中破，整个海域的所有人，不拘贫贱老幼，全都被禁咒的力量与威势所洗礼，当场便酿成了不小的恐慌。
游客们匆匆逃离，工人们恐慌停工，商人们急吼吼地要撤资，前所未有的恐惧在不断弥漫，可不到一个月的功夫，一切已经回到寻常往日，工人们继续做活，商人们继续赚钱，权贵们继续寻欢作乐。
“醉生梦死，不知死之将至……”
阿金斯岛的施法者公寓中，传来了幽幽的叹息。
一名黑发黄肤的震旦施法者看了一眼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屋子，又转头望向窗外，轻轻摇头。
外面一片热闹繁华之景，白塔映日，船舶入港，号角低鸣，喜悦的笑声交织着，文静却欢欣的贵妇们撑着洋伞，为自己所看到的一切连连惊叹。
“你在说什么？”
脚步声从后面传来，那是他的好朋友，一头棕发的法师在今天打扮得像是一名得体的城市职员，黑色的礼服笔挺，皮鞋锃亮。
迎着同伴疑惑的目光，他摊了摊手：“还是打扮得普通一点比较好，在现在这个时候，无论是施法者的身份，还是你的脸，都有点招摇。”
虽然禁咒所带来的恐惧看似已经平息，但这几天以来，震旦人康德依然是破碎群岛话题度最高的人物，从那枚可怕的禁咒到最近的天降之粮，乃至于这位震旦之龙与破碎群岛的龃龉，从粗话连天的码头到优雅静谧的高级餐厅，处处都是有关康德的讨论——这甚至发展为针对震旦人的排斥。
解释完之后，他又问道：“你刚刚在叹什么气？舍不得？那为什么要走？”
“不，不是舍不得。”震旦法师轻声道，“我是说这座城市……我看到战争的阴影正在渐渐压来，这座城市还沉溺于繁华的假象和狂妄的自负之中，我的朋友，何不跟我一起离开？”
这两位施法者，是服务于破碎群岛法师塔阵列的奥法戍卫。
在二十余天前的一次轮值任务中，他们亲眼目睹了康德施放禁咒掀起海啸、扫荡破碎群岛的恐怖一幕。
越是致力于探寻世界奥秘的施法者，越能感受到这压倒性的力量差距，从那一天开始，震旦法师就打定了离开的主意。
他找到了震旦的新王。
在三天之前，合同期满，他没有选择续约，而是办好了交接，领了薪金，交还了装备，然后订购船票，来来回回耗费了三天，而今已经万事俱备，一艘运送蔗糖的商船于今日晚些时候出发，前往远港。
船长给他留了个二等舱。
他要去效忠新王。
棕发卷毛法师迟疑了一下，摇头强笑道：“算了吧，你是他老乡，在那里会受到重用，我却是个帝国人——你再考虑一下吧，在这里做事没什么不好的，有钱拿，待遇也好，娱乐购物还有折扣，你去了远港，康德未必肯见你，况且你还是从破碎群岛来的，说不定还会招致怀疑……”
震旦法师毫不迟疑地说道：“怀疑是理所当然的，但我可以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的清白，我也不必见康德殿下，从韩则正到洪三，已经有两名震旦人得到重用，这种趋势已经相当明显，康德殿下正在招纳人才，只要能够展示自己的价值、用心做事，一定能出人头地……”
“再者……”
他停顿了一下，低声道：“再者，我此番去投康德殿下，也不只是为了出人头地，这些日子，我看到同事和路人越发不对劲的眼神和隐隐排斥的态度，就像我刚刚来到这座岛屿一样，因为我的肤色，我的发色，我的出身……艾力克，在这片海域，我和我的同胞们永远无法得到真正的尊严。”
名为艾力克的棕发法师叹了口气：“好吧，梅，我的朋友，如果这是你的决定，我只能祝你一路顺风，希望你能获得你想要的东西……”
“一定如此，艾力克。”梅向他的朋友微笑，“你……”
话音未落，门外响起了阴恻恻的声音：“你恐怕得不到的。”
两人皆是一惊，下一刻，猛烈的爆破声响起，伴随着女人的尖叫，大门与墙壁被裂开大洞，匹练的电芒骤然闪耀，破碎的毒剂瓶蔓延出灰色的气体，六名盾卫举着破魔大盾猛然冲入！
在爆炸发生的一刻，梅与艾力克立刻做出了应对，他们是很好的朋友，也是共事许久的搭档，自然护盾卸开电蛇，飓风装甲吹开毒物，震旦法师退向窗户，但窗外街道有一队劲弩射手控弦以待，艾力克拔出护身短杖，虚空点出五团暗影能量，环绕周身，阴影箭蓄势待发。
他喝道：“我是奥法戍卫、四星专家职员艾力克……”
还没报出姓名，盾卫后方再度响起冷笑：“我知道你是谁。”
人群分开，冷笑着的熟人出现，两名法师一起皱眉，来者算是他们的上司，阿金斯岛的法师次席，破碎群岛的“本岛人”，即原住民，对移民而来的外来者有着天然的倨傲与鄙夷，与两人的关系都非常不好。
那全副武装的法师握着锻晶法术，数道冰棱在周围浮空旋转、绕动不休，冷冽的目光望向了昔日的下属：“震旦人梅西竹……我们已经监听到了你的言辞，在这个时候弃职离开，想要去远港？你是不是康德的间谍？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你刺探了重要的情报消息！”
他伸出法杖，指向震旦人：“以阿金斯法务部的名义，我要将你逮捕！震旦人梅西竹，束手就擒！”
艾力克神色一震，大声道：“这不可能！梅来到破碎群岛已经许多年了！远早于康德出现在当世的时间！他怎么可能是……”
“闭嘴。”法师次席冷冷瞥来，“四星法职者艾力克，我命令你配合法务部行动，对震旦间谍予以逮捕！以待审讯！”
艾力克大怒道：“我拒绝！我会向安全理事会提出抗议……”
梅拦住了同伴的愤怒，冷静地问道：“拘捕我的命令文件呢？”
对方神色一滞，然后说道：“你没有质疑这个的资格……”
“果然！”艾力克厉声道，“你这是在公报私仇！根本没有什么逮捕文书，是你以职务之便报复梅对你的……”
“够了！”
法师咆哮道：“逮捕文书？就凭他刚刚说的那些话，就凭他的打算和行动，直接在这里杀死他，安全理事会都不会有任何意见！任何跟康德站在一起的人，都是破碎群岛的敌人！都是对我们有威胁的！”
他面容因愤怒而扭曲着，也闪烁着怨毒般的快意。
他望着梅西竹，突然冷笑道：“——就算是我公报私仇又怎么样？我与你有冲突和私怨，觉得你这个震旦人非常可疑，我注意到你的行踪，注意到你辞职离开，买好了去远港的船票，我怀疑你是康德的间谍，我怀疑你收集到有关破碎群岛的诸多机密信息，准备去献给你的主子，所以我向安全理事会举报，所以我当机立断率领部下来堵截逮捕你，这个流程，有什么不对！”
“就算我公报私仇了，你又有什么办法？”
他面色阴沉，露出了大仇得报的笑：“所以，你能怎么办？反抗吧，反抗的话，我会立刻将你击毙当场，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束手就擒，我会将你投入监狱，让我公正无私、铁血英明的亲叔叔负责审讯你，放心，如果你清白无辜的话，我们一定会还你公道和自由哈哈哈哈哈哈！”
艾力克气得浑身颤抖：“无耻！”
“无耻？这是力量！这是权势！这是高贵如我和你们这些卑贱外来者的区别所在！我们才是规则的制定者，我们才是破碎群岛的统治者！你们这些外来人想要享受破碎群岛的财富和自由，就得跪下！跪下！”
他死死地盯着梅西竹，试图用语言来瓦解对方的斗志，试图用困境让这个该死的震旦人露出绝望之色，让他向自己求饶，法师狰狞地笑着：“你感觉如何啊，你感觉如何啊震旦猪，现在向我跪下求饶的话，我说不定可以让你少吃一点苦头的，是啊，向我祈求！你只能向我祈求！”
他打了一个手势，盾卫慢慢地趋前，法师运转法力，召唤冰晶，这个震旦人是个棘手的施法者，他的同伴艾力克也同样如此，不过他并不畏惧，因为只要这两个人胆敢反抗，那他就可以命人将他们击毙当场！
“乞求吧！下跪吧！”
“因为现在我就是你的神明！你生命和未来的掌控者！我的意志将决定你的痛苦和生死！除了我之外，你还能指望谁呢？你难道还能指望你想要投奔的康德大人会来救你吗？我告诉你，破碎群岛并不惧怕于他！我们必将获得胜利！将你们这些邪恶的震旦人全都驱赶回你们肮脏腐臭的家园，我……”
下一刻，天空传来了巨大的轰鸣声。
刹那之间，十二座主岛的法师塔主控阵列同时开启，破碎群岛庞大的要塞防御体系全力运转，正在巡防的护卫舰队拉响警笛，一道道魔导之光冲上天空，巨大的元素激波扫过海域，局部元素浓度比例急速失衡！
最高警戒状态！
窗外的嘈杂声瞬间一静，然后更加猛烈的尖叫声响起，法师次席惊怒交迸：“怎么回事！这他妈怎么回事？”
“大人！”
一名盾卫惊呼出声，他指向窗外，从这里能看到阿金斯岛的最大码头，乃至于东方的广阔海域，这壮美的风景宛如油画，一直为游客们所迷醉感叹，而今，平静壮丽的海域风云涌动，黑色的空间之门骤然展开！
一艘银白色的战舰反射着夺目的日光，自相位门中跃迁而出！
宛如一道雪亮的刀锋劈开碧海、掀起波澜！
“那是——”
巨大的由钢铁铸就的无帆之战舰。
天下无双，仅此一艘。
它属于……
“康德！”
在这一刻，破碎海域各岛几乎同时响起了同样的惊呼声，刹那之间，天地失色，一片寂然，唯有骑士阿斯托尔福号的防空警报声响彻群岛！
地平线级护卫舰劈波斩浪，咆哮前行。
经过一座座繁华的码头，经过一艘艘慌张的航船，巨大的身形犹如远古的灾祸，在海与陆投射出恐怖的阴影，这昂然而行的女武神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万吨大舰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
她穿过了一道道法师塔阵列的封锁，经过了一片片法术轰击的投射区，重型岛防魔导器，要塞级的射线聚焦装置，法师塔的元素照射，紧急列阵的护卫战舰，破碎群岛经营数百年、以无数财富打造的防御体系，所有的锋芒都不断指向这艘战舰，如果岛主们授意攻击，那么这一瞬间爆发的攻势足以湮灭一支强大的精灵舰队——而这艘战舰就在这样的威胁下无畏前进。
就像是在后花园中散步。
没有惊起任何涟漪。
仿佛最高程度的警戒并未发出。
仿佛完善、猛烈而可怕的岛防打击系统并未启动。
自始至终，破碎群岛都在沉默。
任由这艘怀有强烈敌意的不速之客劈波斩浪。
因为对方没有发动攻击。
所以己方一定不可妄动。
权贵们看向大气透视图，法师们使用鹰眼术，凡人们则爬向高处，所有人沉默无声地望着这艘战舰，望着他驶向了中心岛屿。
破碎群岛建立之初的登陆点。
那里是整个海域的中心，力量、权力和财富的汇聚之地，那里伫立着十二座铜像，是十二位建立破碎群岛的先行者们的雕塑，那里是一个荣耀而伟大的广场，只在庆典时对外开放——而今，有一道身影自战舰浮空。
“我是康德。”
“我对破碎群岛讲话。”
平静的声音被狂风远远送出，以人们无法理解的方式，在群岛响彻。
“破碎群岛自路斯特-威登以下，共计六百二十五名成员，于半月之前，参与在碧波行省哄抬粮价的行动，我已下令处死所有参与者，没收破碎群岛在碧波行省的一切财产和涉事赃款，作为处刑的费用。”
“今天我来这里，是要告诉你们，为什么要打你们。”
“我要求破碎群岛为此做出道歉，逮捕和追究一切涉事者和决策者，并给予足够的赔偿，以弥补碧波行省的无辜民众们的损失。”
“除此之外，鉴于破碎群岛接二连三对我表露敌意并且付诸行动，我已经准备向你们发动征服行动，以一劳永逸终结你们的狂妄与罪恶，给你们三天的时间来考虑，向我臣服，或者直接毁灭。”
“自己选吧。”
伴随着这话语，天空之中骤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红色的箱子。
继而，钢铁的外壳骤然崩解，血瀑、碎块与残肢伴随着乔布的惨叫声从天而落，摔到了破碎群岛最神圣的开拓者广场中，内脏挂满了先行者雕塑，鲜血濡染了白色的地板，血肉的碎片落入了香气四溢的花坛中，顷刻之间，洁净神圣的广场变成了恐虐的花园。
而康德的声音依然平静。
“这是犯人们的尸体，家属自己来领吧，都在这里。”
死寂。
除了死寂还是死寂。
刹那间，不知有多少大人物在各自的堡垒中破口大骂，或者大声嚎哭，法师们脸色苍白地结束了鹰眼视觉，更多的凡人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不管他们如何表达自己的看法，那钢铁战舰所在的海域依然平静。
过了片刻，康德的声音重新响起。
“没人想要打我吗？”
等了一会儿，又说话。
“要不然你们干脆投降吧？”
再等了一会儿，只响起了一声饱含不屑的嘲笑。
“呵。”
相位之门开启，银色的战舰消失于折叠空间的尽头。
而破碎群岛依然死寂。
“啪。”
耳光响亮。
阿金斯岛的法师次席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梅，他捂着肿胀的脸，先是惊愕，然后眼神扭曲疯狂，魔力疯狂地暴动：“你这个……”
“滚开。”
震旦人的声音淡然如昔，但好像又与之前不同。
就像是剑有了骨。
那法师似乎明白了梅的变化和倚仗，他眼中闪烁着凶狠之色，暴怒道：“攻击！拿下他！我命令你们拿下他！”
盾卫们互相对视，面露迟疑，在看到了先前那一幕，他们已经对这次行动心有不安——对震旦人出手并不是一件很明智的事情。
“你们在犹豫什么？他是康德吗？康德认识他吗？打着康德的旗号就想在破碎群岛来去自如？”法师大喝，但眼神却在闪烁，“他……”
“够了。”梅西竹平静道，“如果你对远港的消息比较上心的话，你应该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康德殿下对远港的平民极为宽仁，免费发放食物，因哄抬粮价而震怒——但他不是歌德人，你懂我的意思吗？”
“对待与自己毫无关系的远港人都可以如此仁慈宽厚，何况是与他同族的我呢？你觉得在这里杀死我，或者让我死在牢狱之中，康德殿下会怎么做？你觉得我在去远港之前，没有发送诸如书信之类的消息吗？你敢赌这个吗？你觉得你的叔叔或者岛主们敢赌吗？”
“你觉得在这里杀死我，给予了康德殿下更多的借口，甚至破坏了岛主们的计划，你将遭到什么样的处理和对待？”
“现在，给我滚开。”
梅西竹大步向门口走去，就像是钢铁战舰经过破碎群岛的岛防系统如闲庭散步一般，他也从容经过了盾卫们的封锁，走到破损的门口，他回头看向了自己的朋友：“——来吗？”
艾力克咬了咬牙：“妈的！来！”
梅露出了微笑。
确实如他所想，震旦有了新王。
——什么是王呢？
他确信康德殿下并不认识他，也确信自己之前没有将任何消息发到远港，他也不确定康德殿下会不会因为他的失踪而大费周章——然而哪怕是现在，哪怕康德殿下已经驾船离开，但投射于此地的无上威慑，依然如幻影般存留，庇护着像他这样的震旦人免遭异族的侵害与恶意。
使他行走在这里，面对着每一双惊愕的眼睛，都可以从容应对。
仿佛那无所不能、强大无比的身影，一直站在自己身后，显示威严、决心、力量与守护的意志。
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就是震旦的新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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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六千字……今天有被腾讯笑到，简直终极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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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钱是主宰，生命微不足道。
每年破碎群岛都会有数千名失踪者，这些全都是被丰厚待遇吸引而来的打工者们，没人在意他们的生死与下落，在更有权势的大人物面前，他们的性命也不过是取乐的工具。
反正到了第二年，还会有更多想要谋生的外来者填补空缺，他们满以为自己会在这繁华美丽的群岛中实现梦想、赢得美好生活，可这里只不过是一座熔炉，而他们全都是燃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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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客们匆匆逃离，工人们恐慌停工，商人们急吼吼地要撤资，前所未有的恐惧在不断弥漫，可不到一个月的功夫，一切已经回到寻常往日，工人们继续做活，商人们继续赚钱，权贵们继续寻欢作乐。
“醉生梦死，不知死之将至……”
阿金斯岛的施法者公寓中，传来了幽幽的叹息。
一名黑发黄肤的震旦施法者看了一眼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屋子，又转头望向窗外，轻轻摇头。
外面一片热闹繁华之景，白塔映日，船舶入港，号角低鸣，喜悦的笑声交织着，文静却欢欣的贵妇们撑着洋伞，为自己所看到的一切连连惊叹。
“你在说什么？”
脚步声从后面传来，那是他的好朋友，一头棕发的法师在今天打扮得像是一名得体的城市职员，黑色的礼服笔挺，皮鞋锃亮。
迎着同伴疑惑的目光，他摊了摊手：“还是打扮得普通一点比较好，在现在这个时候，无论是施法者的身份，还是你的脸，都有点招摇。”
虽然禁咒所带来的恐惧看似已经平息，但这几天以来，震旦人康德依然是破碎群岛话题度最高的人物，从那枚可怕的禁咒到最近的天降之粮，乃至于这位震旦之龙与破碎群岛的龃龉，从粗话连天的码头到优雅静谧的高级餐厅，处处都是有关康德的讨论——这甚至发展为针对震旦人的排斥。
解释完之后，他又问道：“你刚刚在叹什么气？舍不得？那为什么要走？”
“不，不是舍不得。”震旦法师轻声道，“我是说这座城市……我看到战争的阴影正在渐渐压来，这座城市还沉溺于繁华的假象和狂妄的自负之中，我的朋友，何不跟我一起离开？”
这两位施法者，是服务于破碎群岛法师塔阵列的奥法戍卫。
在二十余天前的一次轮值任务中，他们亲眼目睹了康德施放禁咒掀起海啸、扫荡破碎群岛的恐怖一幕。
越是致力于探寻世界奥秘的施法者，越能感受到这压倒性的力量差距，从那一天开始，震旦法师就打定了离开的主意。
他找到了震旦的新王。
在三天之前，合同期满，他没有选择续约，而是办好了交接，领了薪金，交还了装备，然后订购船票，来来回回耗费了三天，而今已经万事俱备，一艘运送蔗糖的商船于今日晚些时候出发，前往远港。
船长给他留了个二等舱。
他要去效忠新王。
棕发卷毛法师迟疑了一下，摇头强笑道：“算了吧，你是他老乡，在那里会受到重用，我却是个帝国人——你再考虑一下吧，在这里做事没什么不好的，有钱拿，待遇也好，娱乐购物还有折扣，你去了远港，康德未必肯见你，况且你还是从破碎群岛来的，说不定还会招致怀疑……”
震旦法师毫不迟疑地说道：“怀疑是理所当然的，但我可以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的清白，我也不必见康德殿下，从韩则正到洪三，已经有两名震旦人得到重用，这种趋势已经相当明显，康德殿下正在招纳人才，只要能够展示自己的价值、用心做事，一定能出人头地……”
“再者……”
他停顿了一下，低声道：“再者，我此番去投康德殿下，也不只是为了出人头地，这些日子，我看到同事和路人越发不对劲的眼神和隐隐排斥的态度，就像我刚刚来到这座岛屿一样，因为我的肤色，我的发色，我的出身……艾力克，在这片海域，我和我的同胞们永远无法得到真正的尊严。”
名为艾力克的棕发法师叹了口气：“好吧，梅，我的朋友，如果这是你的决定，我只能祝你一路顺风，希望你能获得你想要的东西……”
“一定如此，艾力克。”梅向他的朋友微笑，“你……”
话音未落，门外响起了阴恻恻的声音：“你恐怕得不到的。”
两人皆是一惊，下一刻，猛烈的爆破声响起，伴随着女人的尖叫，大门与墙壁被裂开大洞，匹练的电芒骤然闪耀，破碎的毒剂瓶蔓延出灰色的气体，六名盾卫举着破魔大盾猛然冲入！
在爆炸发生的一刻，梅与艾力克立刻做出了应对，他们是很好的朋友，也是共事许久的搭档，自然护盾卸开电蛇，飓风装甲吹开毒物，震旦法师退向窗户，但窗外街道有一队劲弩射手控弦以待，艾力克拔出护身短杖，虚空点出五团暗影能量，环绕周身，阴影箭蓄势待发。
他喝道：“我是奥法戍卫、四星专家职员艾力克……”
还没报出姓名，盾卫后方再度响起冷笑：“我知道你是谁。”
人群分开，冷笑着的熟人出现，两名法师一起皱眉，来者算是他们的上司，阿金斯岛的法师次席，破碎群岛的“本岛人”，即原住民，对移民而来的外来者有着天然的倨傲与鄙夷，与两人的关系都非常不好。
那全副武装的法师握着锻晶法术，数道冰棱在周围浮空旋转、绕动不休，冷冽的目光望向了昔日的下属：“震旦人梅西竹……我们已经监听到了你的言辞，在这个时候弃职离开，想要去远港？你是不是康德的间谍？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你刺探了重要的情报消息！”
他伸出法杖，指向震旦人：“以阿金斯法务部的名义，我要将你逮捕！震旦人梅西竹，束手就擒！”
艾力克神色一震，大声道：“这不可能！梅来到破碎群岛已经许多年了！远早于康德出现在当世的时间！他怎么可能是……”
“闭嘴。”法师次席冷冷瞥来，“四星法职者艾力克，我命令你配合法务部行动，对震旦间谍予以逮捕！以待审讯！”
艾力克大怒道：“我拒绝！我会向安全理事会提出抗议……”
梅拦住了同伴的愤怒，冷静地问道：“拘捕我的命令文件呢？”
对方神色一滞，然后说道：“你没有质疑这个的资格……”
“果然！”艾力克厉声道，“你这是在公报私仇！根本没有什么逮捕文书，是你以职务之便报复梅对你的……”
“够了！”
法师咆哮道：“逮捕文书？就凭他刚刚说的那些话，就凭他的打算和行动，直接在这里杀死他，安全理事会都不会有任何意见！任何跟康德站在一起的人，都是破碎群岛的敌人！都是对我们有威胁的！”
他面容因愤怒而扭曲着，也闪烁着怨毒般的快意。
他望着梅西竹，突然冷笑道：“——就算是我公报私仇又怎么样？我与你有冲突和私怨，觉得你这个震旦人非常可疑，我注意到你的行踪，注意到你辞职离开，买好了去远港的船票，我怀疑你是康德的间谍，我怀疑你收集到有关破碎群岛的诸多机密信息，准备去献给你的主子，所以我向安全理事会举报，所以我当机立断率领部下来堵截逮捕你，这个流程，有什么不对！”
“就算我公报私仇了，你又有什么办法？”
他面色阴沉，露出了大仇得报的笑：“所以，你能怎么办？反抗吧，反抗的话，我会立刻将你击毙当场，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束手就擒，我会将你投入监狱，让我公正无私、铁血英明的亲叔叔负责审讯你，放心，如果你清白无辜的话，我们一定会还你公道和自由哈哈哈哈哈哈！”
艾力克气得浑身颤抖：“无耻！”
“无耻？这是力量！这是权势！这是高贵如我和你们这些卑贱外来者的区别所在！我们才是规则的制定者，我们才是破碎群岛的统治者！你们这些外来人想要享受破碎群岛的财富和自由，就得跪下！跪下！”
他死死地盯着梅西竹，试图用语言来瓦解对方的斗志，试图用困境让这个该死的震旦人露出绝望之色，让他向自己求饶，法师狰狞地笑着：“你感觉如何啊，你感觉如何啊震旦猪，现在向我跪下求饶的话，我说不定可以让你少吃一点苦头的，是啊，向我祈求！你只能向我祈求！”
他打了一个手势，盾卫慢慢地趋前，法师运转法力，召唤冰晶，这个震旦人是个棘手的施法者，他的同伴艾力克也同样如此，不过他并不畏惧，因为只要这两个人胆敢反抗，那他就可以命人将他们击毙当场！
“乞求吧！下跪吧！”
“因为现在我就是你的神明！你生命和未来的掌控者！我的意志将决定你的痛苦和生死！除了我之外，你还能指望谁呢？你难道还能指望你想要投奔的康德大人会来救你吗？我告诉你，破碎群岛并不惧怕于他！我们必将获得胜利！将你们这些邪恶的震旦人全都驱赶回你们肮脏腐臭的家园，我……”
下一刻，天空传来了巨大的轰鸣声。
刹那之间，十二座主岛的法师塔主控阵列同时开启，破碎群岛庞大的要塞防御体系全力运转，正在巡防的护卫舰队拉响警笛，一道道魔导之光冲上天空，巨大的元素激波扫过海域，局部元素浓度比例急速失衡！
最高警戒状态！
窗外的嘈杂声瞬间一静，然后更加猛烈的尖叫声响起，法师次席惊怒交迸：“怎么回事！这他妈怎么回事？”
“大人！”
一名盾卫惊呼出声，他指向窗外，从这里能看到阿金斯岛的最大码头，乃至于东方的广阔海域，这壮美的风景宛如油画，一直为游客们所迷醉感叹，而今，平静壮丽的海域风云涌动，黑色的空间之门骤然展开！
一艘银白色的战舰反射着夺目的日光，自相位门中跃迁而出！
宛如一道雪亮的刀锋劈开碧海、掀起波澜！
“那是——”
巨大的由钢铁铸就的无帆之战舰。
天下无双，仅此一艘。
它属于……
“康德！”
在这一刻，破碎海域各岛几乎同时响起了同样的惊呼声，刹那之间，天地失色，一片寂然，唯有骑士阿斯托尔福号的防空警报声响彻群岛！
地平线级护卫舰劈波斩浪，咆哮前行。
经过一座座繁华的码头，经过一艘艘慌张的航船，巨大的身形犹如远古的灾祸，在海与陆投射出恐怖的阴影，这昂然而行的女武神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万吨大舰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
她穿过了一道道法师塔阵列的封锁，经过了一片片法术轰击的投射区，重型岛防魔导器，要塞级的射线聚焦装置，法师塔的元素照射，紧急列阵的护卫战舰，破碎群岛经营数百年、以无数财富打造的防御体系，所有的锋芒都不断指向这艘战舰，如果岛主们授意攻击，那么这一瞬间爆发的攻势足以湮灭一支强大的精灵舰队——而这艘战舰就在这样的威胁下无畏前进。
就像是在后花园中散步。
没有惊起任何涟漪。
仿佛最高程度的警戒并未发出。
仿佛完善、猛烈而可怕的岛防打击系统并未启动。
自始至终，破碎群岛都在沉默。
任由这艘怀有强烈敌意的不速之客劈波斩浪。
因为对方没有发动攻击。
所以己方一定不可妄动。
权贵们看向大气透视图，法师们使用鹰眼术，凡人们则爬向高处，所有人沉默无声地望着这艘战舰，望着他驶向了中心岛屿。
破碎群岛建立之初的登陆点。
那里是整个海域的中心，力量、权力和财富的汇聚之地，那里伫立着十二座铜像，是十二位建立破碎群岛的先行者们的雕塑，那里是一个荣耀而伟大的广场，只在庆典时对外开放——而今，有一道身影自战舰浮空。
“我是康德。”
“我对破碎群岛讲话。”
平静的声音被狂风远远送出，以人们无法理解的方式，在群岛响彻。
“破碎群岛自路斯特-威登以下，共计六百二十五名成员，于半月之前，参与在碧波行省哄抬粮价的行动，我已下令处死所有参与者，没收破碎群岛在碧波行省的一切财产和涉事赃款，作为处刑的费用。”
“今天我来这里，是要告诉你们，为什么要打你们。”
“我要求破碎群岛为此做出道歉，逮捕和追究一切涉事者和决策者，并给予足够的赔偿，以弥补碧波行省的无辜民众们的损失。”
“除此之外，鉴于破碎群岛接二连三对我表露敌意并且付诸行动，我已经准备向你们发动征服行动，以一劳永逸终结你们的狂妄与罪恶，给你们三天的时间来考虑，向我臣服，或者直接毁灭。”
“自己选吧。”
伴随着这话语，天空之中骤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红色的箱子。
继而，钢铁的外壳骤然崩解，血瀑、碎块与残肢伴随着乔布的惨叫声从天而落，摔到了破碎群岛最神圣的开拓者广场中，内脏挂满了先行者雕塑，鲜血濡染了白色的地板，血肉的碎片落入了香气四溢的花坛中，顷刻之间，洁净神圣的广场变成了恐虐的花园。
而康德的声音依然平静。
“这是犯人们的尸体，家属自己来领吧，都在这里。”
死寂。
除了死寂还是死寂。
刹那间，不知有多少大人物在各自的堡垒中破口大骂，或者大声嚎哭，法师们脸色苍白地结束了鹰眼视觉，更多的凡人甚至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不管他们如何表达自己的看法，那钢铁战舰所在的海域依然平静。
过了片刻，康德的声音重新响起。
“没人想要打我吗？”
等了一会儿，又说话。
“要不然你们干脆投降吧？”
再等了一会儿，只响起了一声饱含不屑的嘲笑。
“呵。”
相位之门开启，银色的战舰消失于折叠空间的尽头。
而破碎群岛依然死寂。
“啪。”
耳光响亮。
阿金斯岛的法师次席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梅，他捂着肿胀的脸，先是惊愕，然后眼神扭曲疯狂，魔力疯狂地暴动：“你这个……”
“滚开。”
震旦人的声音淡然如昔，但好像又与之前不同。
就像是剑有了骨。
那法师似乎明白了梅的变化和倚仗，他眼中闪烁着凶狠之色，暴怒道：“攻击！拿下他！我命令你们拿下他！”
盾卫们互相对视，面露迟疑，在看到了先前那一幕，他们已经对这次行动心有不安——对震旦人出手并不是一件很明智的事情。
“你们在犹豫什么？他是康德吗？康德认识他吗？打着康德的旗号就想在破碎群岛来去自如？”法师大喝，但眼神却在闪烁，“他……”
“够了。”梅西竹平静道，“如果你对远港的消息比较上心的话，你应该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康德殿下对远港的平民极为宽仁，免费发放食物，因哄抬粮价而震怒——但他不是歌德人，你懂我的意思吗？”
“对待与自己毫无关系的远港人都可以如此仁慈宽厚，何况是与他同族的我呢？你觉得在这里杀死我，或者让我死在牢狱之中，康德殿下会怎么做？你觉得我在去远港之前，没有发送诸如书信之类的消息吗？你敢赌这个吗？你觉得你的叔叔或者岛主们敢赌吗？”
“你觉得在这里杀死我，给予了康德殿下更多的借口，甚至破坏了岛主们的计划，你将遭到什么样的处理和对待？”
“现在，给我滚开。”
梅西竹大步向门口走去，就像是钢铁战舰经过破碎群岛的岛防系统如闲庭散步一般，他也从容经过了盾卫们的封锁，走到破损的门口，他回头看向了自己的朋友：“——来吗？”
艾力克咬了咬牙：“妈的！来！”
梅露出了微笑。
确实如他所想，震旦有了新王。
——什么是王呢？
他确信康德殿下并不认识他，也确信自己之前没有将任何消息发到远港，他也不确定康德殿下会不会因为他的失踪而大费周章——然而哪怕是现在，哪怕康德殿下已经驾船离开，但投射于此地的无上威慑，依然如幻影般存留，庇护着像他这样的震旦人免遭异族的侵害与恶意。
使他行走在这里，面对着每一双惊愕的眼睛，都可以从容应对。
仿佛那无所不能、强大无比的身影，一直站在自己身后，显示威严、决心、力量与守护的意志。
能够做到这一点的，就是震旦的新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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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六千字……今天有被腾讯笑到，简直终极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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