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五章 萤火虫
夜晚漆黑，但遥远的天边已有光明到来的迹象，现在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光，半夜三点有余，来自评议会的专家们抵达了远港。
纵然对康德的提议和警告不以为然，也认定震旦人有所图谋，但对于震旦之龙的邀约，评议会依然派遣了强大的专家团队连夜抵达远港。
因为康德带回来的活体标本能够提供珍贵的情报，对蔚蓝舰队与大海旅者号的行动能起到至关重要的指导作用。
因此，全视之塔直接下令动用了战略级的传送法阵，将精悍的专家队伍送到了歌德边境的隐秘要塞，而后这些精英学者乘坐飞行坐骑疾速出发，以最快的速度抵达远港，参与对海怪活体样本的解剖与查验工作。
在远港的上空，他们目睹了数架运输机呼啸而落的壮丽景色，那一架架巨型飞鸟宛如震旦神话中的鲲鹏，如此庞大，显得自家的飞行坐骑渺小如蚊，而在远港的空域，他们遭遇了异界首例空中管制。
在两只巨龙的护送或者监视下，他们在指定区域降落，而后在几辆越野车的护送下，抵达了已经建立完毕的临时生物研究所。
“奥马利大师，请让生命部门的安全官们指导和加强研究所的防护工作。”
洪三亲自迎接了这些来自评议会的学者们：“负责研究的大师们请跟我来，帝国与精灵的大师们已经到了。”
评议会的学者们露出了不以为然之色，同行相轻，他们对帝国和精灵的所谓学者们一向看不上眼，更是鼓着劲要压尖耳朵与帝国乡巴佬一头。
临时设立的研究所倒是中规中矩，安保措施与防护法阵不错，学者们品头论足，通过门卫检查之后，跟着远港的市长走入这临时设施，这个时候，洪三回过头来，语气有些郑重。
“奥马利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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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先生。”
远港的市长正色道：“希望您以专业的素养与极高的效率从康德殿下带回的样本中发现有价值的情报，这很重要。”
“哦？”奥马利大师轻笑道，“震旦之龙也期待老朽的研究成果吗？”
这话之中不无揶揄，毕竟康德与评议会的冲突早已经传开，在先前的麒麟角灾异事件中，面对评议会的使节，他第一次恶言辱骂，第二次甚至直接打杀了一个使者，对于一个当世强国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但那时远港之战刚刚尘埃落定，骑士阿斯托尔福号横空出世，一舰镇海疆，击杀腐化龙群，俘虏三国海军，硬生生地震住了奥法评议会，吓阻了对方的报复行动——但梁子并未因此化解，反而埋在了评议会的心头。
现在奥马利大师暗讽两句，也是情理之中。
哼，禁咒法师，相位传奇，炼金巨匠，原来也有你不会的啊。
这种得意刚刚浮现，就被洪三冷然否决。
“并非是殿下期待大师的研究成果，而是贵方评议会的傲慢议员们只相信自己人的判断，大师，康德殿下对此极为震怒。”
“因为足够的迹象表明，贵方擅自派遣舰队与先锋人员，意图对破碎群岛下方隐藏的深海巨兽进行探查和行动。这种鲁莽行为的唯一结果就是给那只饥饿的巨兽提供食物，加速它醒来、破坏如今的稳定形势。忠诚的士兵会因此而丧命，难以预计的危险将会发生，希望您的发现会让贵方傲慢多疑的议员们做出正确的决定，所以，希望各位能够快点。”
学者们的表情极为微妙，从不屑到不满。
“评议会的议员们都是拥有大智慧的智者们，年岁悠长，阅历丰富，经历过许多巨大的考验，参与过许多伟大的事迹。”
“他们傲慢与否，并不是您这样的年轻人可以随意评断。”
奥马利大师淡淡道：“再者，我并未感受到康德殿下的震怒，反而感受到了他的焦急，哪怕真如您所说，我方人员的鲁莽行为导致那只怪物被加速释放，那又有什么好担心的呢？世人谁不知道，康德殿下的禁咒力量无坚不摧？无论是什么样的怪物，都挡不住禁咒一击吧。”
“以那位康德殿下的性情，此刻应该悠然地看着我们这些凡人傲慢地行事，毕竟就算死伤，那也是评议会的死伤，他应该高兴才对吧？”
洪三停下了脚步，目光沉凝。
“假如事态真如我方所担忧的那样发展，那您有机会目睹康德殿下的震怒。”他说道，“再者，有一件事情要提前说好。”
“催促各位，并非是焦急，而是警告，我们已经对评议会发出了数道警告，这些已经记录在案，即将出示给各国记者、贵族与君王们观看，如果贵方人员的愚蠢行动导致了灾难发生，康德殿下确实可以用禁咒来解决问题，但在之前，因海怪复苏所产生的伤亡与损失，都将由评议会负责。”
洪三冷冷道：“我们会追责的。”
气氛刹那间剑拔弩张。
在事情发生之前，就跟评议会撂狠话、发生冲突，并非是洪三的行事风格，但康德殿下既然已经如此狂怒，那也确实要对评议会和帝国有所表示。
再者，一小时前发生的最新对话，让洪三发现，自己的主君发生了某种方面的变化——他提起评议会与帝国时，神态和语气与往日不同。
就像是在谈论某种绕不开的……障碍。
这边，洪三的话语已经让评议会的学者们极为不忿，但这是在远港，康德的地盘，先前看到的巨型飞行器又让他们极度震撼，再者又有评议会的命令，他们这才没有拂袖而去，但依然恨恨地表态。
“我会将您的话语和态度传达给议庭的。”
“欢迎。”
洪三不愿再浪费时间，他引导着不悦的学者们来到了中央的研究室，两名全副武装的瓦伦坦近卫打开大门，内里灯光明亮，法师们守在墙边，来自帝国、精灵与歌德的学者们绕着解剖台与检验箱，一脸凝重。
奥马利大师一眼看到了最中央的样本。
那一条长而扭曲的黑色触须，就像是有自我意识一样，抽打着，扭曲着，触须边缘的口器发出了嘶嘶的尖叫声。
他心神一震。
“这是……”
与此同时，破碎海域的深海位置。
大海旅者号已经沿着海怪们涌出的海沟下沉许久，这个海中裂谷漫长无比，通过裂谷后，下方是极为广阔的水域。
海中的航行其实极为枯燥，因为海里什么都没有，越深的区域，生物密度越小，只有冰冷的海水，黑茫茫的一片。
潜艇只能在浅水区域打开舷窗，能看到美丽梦幻的海中奇景，但在更深的区域，他们只能寂静枯燥地航行，通过法术、魔导器和精神力感应确认周围的地形……就像现在这样，枯燥中带着提心吊胆。
因为在不是很远的前方，无穷无尽的海怪宛如龙卷般向水面开进。
“众神啊……”
一名船员望着生命侦测系统的红色光片，从下潜至今，数量和规模几乎没有任何变动：“它们到底有多少？谁供养了它们？”
这庞大的数量让他们感到不安，并不是对数量的不安，而是对来源的不安，它们显然来自深海，但深海贫瘠的生态系统和低下的生物密度根本无法养活如此巨量的猎食者，极度的悖逆，意味着可怕的危险。
“我们会知道答案的。”
舰长说道：“小心行事，继续下潜，注意周围环境，加大感应范围……”
他坐在心智平台上，精神力增幅，关注周围，麦卡福舰长将自己的不安掩藏，他要成为海员们的支柱，这是他的任务。
而找到这些海怪的起源，也是他的任务。
评议会的暗示已经足够明显了——他们要一个答案，甚至可以为此放弃大海旅者号，这就意味着舰长要在船员的安危和任务的完成之间取得一个平衡，他们要前往危险之地，获取足够的情报，而后在危险来临之际，依靠大海旅者号顶尖的防御系统，为船员们的空间传送创造机会。
潜艇中的气氛压抑得吓人，即使是身经百战、心理素质超卓的施法者们，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紧张和压力，他们在无边无际的黑暗深海，不远处便是蜂拥而出的兽群，一旦被发现，他们就会被数不胜数的怪物们围剿猎杀，即便大海旅者号的保护措施已经做到最好，他们依然感到极度不安。
“敌兽群的生命密度增加……啊，没什么区别的。”
侦测仪的红色阴云连成一片，自下而上，密密麻麻，几乎没有空隙。
寂静的潜艇中，只有简洁的汇报与说明。
“兽群平静，我们依然没有被发现。”
“周围环境空旷，未发现实体边界。”
“仪器运转良好。”
“继续下潜。”
“深度突破一千六百米。”
“潜艇外装甲符文稳定性良好。”
“气元素循环正常。”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突然，导航员喊道：“发现岩石边界……不，不是岩石！”
他的语气突然变得极为激动。
“规则而平整的外形！不，这像是建筑！”
船员们精神一振，船长立刻连接心智平台、扩散精神力，他的神念感知穿过冰冷海水向外界蔓延，很快便触及到了坚硬的实体，那是粗粝而遍布贻贝的固体，但却依然能够触及它的形状，表面平整，向上则出现坡度，整个外形，是海洋环境下绝不可能天然形成的事物——
那是一个尖塔。
“一千六百米深的水下！”领航员激动地喊道，“文明存在的痕迹！没错！”
他激动地快要哭出来，精神力肆无忌惮地蔓延着：“并不是落入海中的建筑，这是一座完整的宫殿！众神啊！这是拱门，这是城墙，这是……”
舰长也惊愕而激动地感知着这极为重大的发现，如果在寻常的任务中发现了这种遗迹，一定会让评议会欣喜若狂，他想到了在档案馆中看到的一些只言片语的资料，关于海洋文明的探讨与线索，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这片建筑源于沉没的大地，还是……
“舰长！”武器官大声道，“敌方兽群似乎有靠近的迹象！”
船长猛然醒悟，现实冰冷入脑，他想到了现在的处境和任务，这里不仅有神秘的遗迹，还有恐怖的巨量怪物。
一念及此，他突然打了个寒颤，这片遗迹，消亡的文明，究竟是因为大地的沉没，还是……
就在此时，导航员突然惨叫起来：“啊啊啊啊啊啊！”
施法者的身体宛如上岸的鱼一般弓身、弹起，他的眼睛因充血变得通红，眼眶渗出丝丝血迹，继而疯狂地大叫起来。
与此同时，潜艇骤然一震。
武器官立刻擎出了法杖，对准了导航员，大声道：“舰长！”
大海旅者号轰然震荡。
“兽群正在靠近——它们没有分散包围！依然保持着原本的形态！”
“我们好像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舰长，是否启动撤离程序？”
在这突如其来的诡异袭击中，船员们最大程度保持着冷静，他们发出询问，并且随时准备行动。
“次元石预热！准备启动撤离传送！”
“准备启动海赞防护护盾！”
“先把他送走！然后按照撤离顺序来！”
说到这里，舰长望着副舰长说道：“打开隔板，点亮强效照明灯！”
对方愕然：“啊？”
“打开！”舰长斩钉截铁道，“我们至少要知道那是什么！”
副舰长咬咬牙，解开元素锁，拉动了一处拉杆，船体再次震动，潜艇头部的隔板缓缓上移，露出了精心铸造、附魔和加固的透明的晶化板，坚韧的符文确保它在深海的水压下保持坚固，偏折光晶蓄能释放。
强烈的光柱喷薄而出，照亮了千百年无尽黑暗的海水。
他们看到了雪。
无数的雪花在海水中飘摇飞舞，如冬季的雪景别无二致，在明亮的光照下闪耀着炫目的白光，那是海雪，只有在海中才存在的奇妙景象。
他们看到了海中的宫殿。
在海水的腐蚀下凋零了本来的光泽与荣耀，沉没在深海之中的城市，在闪耀的强光灯具下显出了曾经辉煌壮丽的轮廓，高耸的尖塔，环绕的城墙，小部分显现在光下，大部分隐藏在暗中。
最后，他们看到了一只眼睛。
被探照灯打出的一束光所照耀的区域，那是一只眼睛，远远的，照耀着，迎着强光，沉静地注视着，那是探照灯所清晰照耀出的唯一事物，其余的一切都隐没在黑暗之中，藏在宫殿之后，藏在城市之下的山峦，藏在黑暗、死寂而冰冷的海水之中，一片虚无的背后。
在这隐秘、无光而死寂的黑暗中，庞大的阴影若有若无地晃动。
而他们，只看到了一只眼睛。
亘古黑暗的水面下，亮起了一支强光，短暂照耀了被历史、阴谋和邪恶所彻底埋葬的世界，在纷纷而落的海雪中，在更大的、无边死寂的黑暗水域里，一只眼睛与一艘潜艇安静地对视。
就像是一个人，在看一只萤火虫。
潜艇中响起了剧烈的惨叫和嘶吼。
舰长哀嚎着倒在地上，翻滚着，捂住了脑袋，他感觉自己的一切都在沸腾，感觉自己的灵魂被血腥地撕开，被恐怖的力量残酷地入侵，他的一切秘密、人生、经历和记忆如同随意掠夺的财物一般，摆在了无法想象的力量的面前，他的使命，他的来历，他的任务，以及……
蔚蓝舰队的位置。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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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1：第二更……睡觉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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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潜艇骤然一震。
武器官立刻擎出了法杖，对准了导航员，大声道：“舰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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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数的雪花在海水中飘摇飞舞，如冬季的雪景别无二致，在明亮的光照下闪耀着炫目的白光，那是海雪，只有在海中才存在的奇妙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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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海水的腐蚀下凋零了本来的光泽与荣耀，沉没在深海之中的城市，在闪耀的强光灯具下显出了曾经辉煌壮丽的轮廓，高耸的尖塔，环绕的城墙，小部分显现在光下，大部分隐藏在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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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隐秘、无光而死寂的黑暗中，庞大的阴影若有若无地晃动。
而他们，只看到了一只眼睛。
亘古黑暗的水面下，亮起了一支强光，短暂照耀了被历史、阴谋和邪恶所彻底埋葬的世界，在纷纷而落的海雪中，在更大的、无边死寂的黑暗水域里，一只眼睛与一艘潜艇安静地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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舰长哀嚎着倒在地上，翻滚着，捂住了脑袋，他感觉自己的一切都在沸腾，感觉自己的灵魂被血腥地撕开，被恐怖的力量残酷地入侵，他的一切秘密、人生、经历和记忆如同随意掠夺的财物一般，摆在了无法想象的力量的面前，他的使命，他的来历，他的任务，以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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