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页_今夜我在德令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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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页

  “我减肥呢,宝宝。”丁俪笑得温柔而大方。

  池念像模像样地说:“太遗憾了……那我们先送你去酒店,我本来就打算今天先和奚哥搓一顿烧烤的。”

  丁俪表情纹丝不动地改口:“不过来都来了,客随主便吧。”

  她和奚山居然有差不多的口头禅,说得无比顺畅。奚山一边开车,一边勉力压住唇角的笑——那句话让丁俪从高贵、雍容的壳子里挣脱出一点个性,比先前不带温度的问好更让他亲切。

  穿过夜色,错落楼房编织出星星点点的光,宛如某部文艺片的片段。

  丁俪定的酒店在南岸,离南坪商业区不远,高层房间能看见整个渝中和长江江景。池念帮她拿东西上楼,奚山就在酒店大堂等。

  他随意找了个地方坐,对着酒店光可鉴人的墙壁照了一下,自己脸色正常,随手捋了一把前额的头发。

  一路上,丁俪并没有说太多话,在后排坐得笔直,偶尔抓着手机发了什么消息。当着母亲,池念不好和奚山聊天,哈欠一个接一个,最后干脆歪在副驾驶睡过去了。

  可就算这样,奚山也能看得出,池念和丁俪感情应该很好。

  丁俪“不计前嫌”地亲自来了重庆,见到儿子的所谓男朋友也不立刻撂脸子,还心平气和地接受他们的夜宵邀请——虽然她的表情看上去像守在校门口抓早恋的监督员。

  奚山自小就处不来太过亲密的关系,他在父母之间,不像个被宠大的孩子,反而像旁观者,自行领会“爱”的含义。

  过去二十多年,奚山与父母的裂痕一点一点地被他亲手越撕越深,时至今日,哪怕表面过得去,要完全修复也并非三日之功。他没想过积极地改变什么,平常也不太在意。只是看见池念和丁俪,才想,“原来感情好的母子是这样的”。

  感情好的母子,闹了能流眼泪的矛盾,冷战半年,谁也不理谁,可他们的矛盾仿佛海面的一层泡沫,风一吹,便小了一大圈。

  等到哪天,彼此放下心防好声好气地谈一谈,很快又能装作无事发生。

  这种“无事发生”,奚山没体会过,他只有因为一点芝麻蒜皮被计较到现在的人生。不对比时觉得无所谓,这会儿看见了……

  有点儿失落,还有点儿心里不平衡的委屈。

  奚山没时间咂摸突如其来的惆怅,池念很快和丁俪下楼来。电梯门打开,丁俪依然强势地走在前面,脸色却有了几分缓和。

  “久等了,你们说的那家烧烤在哪儿?”

  丁女士要赴烧烤宴,换了套不那么正式的穿着,外套也从挺括大衣变成了鹅牌羽绒服,戴了顶毛线帽,配着那张和池念相似、又因为保养得宜而不显皱纹的脸,比实际年龄看上去小了十岁都不止。

  在楼上,她和池念不知经历了什么交流,这次坐进车里,丁俪一改方才的礼貌疏离,主动打开了话匣子:“我上次来重庆还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呢。”

  池念默不作声,奚山眼神一闪反应过是在和他说,接话道:“阿姨以前来做什么?”

  “来玩儿。”丁俪整理着羽绒服的袖口,语气轻松,“老池这个人不喜欢出国,当时宝宝高考完,和朋友到日本去了,我被生意闹得心累也想休息,就拉着他挑个地方。老池在北方呆腻了,于是说我们来南方走一圈——路过重庆三天。”

  “听小池说过,您和叔叔很厉害。”

  奚山这个赞美不太高明,但丁俪听得心花怒发:“他对你说过我们吗?都说什么了?”

  察觉到奚山迟疑,池念立刻张口就来:“说你漂亮,行了吧!”

  “去你的。”丁俪笑得更深,言语间打趣倒很没有长辈的严肃样,“你说我漂亮都多少年了,我要听小奚讲。”

  其实池念提的时候都是抱怨,奚山听见这句,也知道骑虎难下了。他正预备随口编一些好听的糊弄过去,却突然没来由地想起白小宛。

  如果说天下母亲总会爱自己的孩子,他为什么从不觉得白小宛爱自己?可要斩钉截铁地否定,认为她没有半点亲情维系,当年白小宛又出于何种缘由一定要维持和奚东阳的婚姻关系,乃至于两人最终完全谈崩?

  奚山不觉得她对奚东阳的爱情能够伟大到支撑一顶经年绿帽,若说面子作祟,离婚后这些年,谁又不是照样做该做的事,无论一帆风顺或是历经坎坷。

  那当年……是为了他吗?

  纵然他根本不领情?

  父母扭曲的爱情让奚山的价值观从“厮守终生”变为“谁离了谁不能过”,乃至于收敛一腔心动,不久前才小心翼翼地释放出了一点儿。

  池念有什么特别?说到底,不过对他真诚,对他执着,对他有纯粹的爱恋。

  这些是奚山渴望的爱。

  现在,奚山平稳地开着车,心里却凭空被搅翻了长江水。

  他自省过,当时是不是真的做得太过火,只考虑内心焦躁急需释放而没换位思考替白小宛着想。于是这些年,他尝试着缓解自己与母亲不远不近的关系,直到年前回德令哈,都没有放弃过。

  他不会说话,不会处事,面对越亲近的人就越惶恐。

  白小宛对他的示好全盘接受了,也会关照他的生活,从羽绒被,到逢年过节的问候。但他们始终不像母子。

  奚山从前猜不透白小宛想什么,现在突然不想去猜了。

  也许他们都学会了各退一步,奚山不再提那段婚姻,把该给的都给她。而白小宛,她也不再沉浸其中,不再“为了奚山好”而选择平静地接受儿子的选择。

  亲情和爱情不同,不存在一对一的忠贞不渝。那么他和白小宛这样收场,不亲密也并不非常疏远……姑且叫做“求仁得仁”吧?

  奚山哑然失笑。

  丁俪还好奇地催:“小奚,他都说我什么了呀?”

  “有些时候,”奚山再开口,“他说您对他很好。就算好像什么都不可挽回,您也依然是他的妈妈,不对吗?”

  这话让丁俪表情微微一怔,眼睛眨了眨。

  副驾驶的池念戴着耳机装聋作哑,扭头看急速后退的街景,嘴角却慢慢地上扬。

  他不是丁俪,只知道表面语无伦次的“劝解”。听懂了奚山的暗示,有一块石头,正在从奚山心底悄无声息地消失。奚山终于跟那个冲动、刻薄、偏激又非黑即白的自己和解了。

  第64章在烟火中

  沙坪坝,三峡广场。

  晚上十点依然喧杂,夜幕挡不住愈发旺盛的人间烟火。

  越朝热闹边缘走,巷子越窄,反而越有市井江湖的味道。宵夜摊大都卖的烧烤,有的挤在逼仄的铺面里,电炉放在门口,一大股混杂着孜然和辣椒味儿的烟飞上高楼;有的直接摆在路边的拐角处,几张折叠小桌铺开,摩肩接踵不过如此。

  食品袋往不锈钢的盘子上一套,就把宵夜端上了桌。苕皮、五花、豆腐干……次第摆放,在暗淡夜光的笼罩中甚至拍不出令人垂涎三尺的照片。

  这种烧烤一般不会太卫生,可就是有让人欲罢不能的魔力。

  考虑到丁俪的接受程度,池念和奚山没让她去两个人平时吃惯了的路边烧烤,进了家挺有名的店——店面不大,甚至有点脏,但人声鼎沸几乎插不进嘴。

  “老板,三个人!”奚山说话靠吼,找到一个靠外面的位置后让池念和丁俪先坐。

  他去点菜了,池念紧张地观察丁俪的神色。

  虽然刚才在酒店时,丁俪没对奚山表现出任何意见,甚至夸了一句奚山外形不错,对长辈也体贴,可池念还是很不安。

  在池念的记忆里,丁老板从来都不是个不拘小节的人,她的座右铭是“细节决定成败”,有强迫症和重度洁癖,从来都见不得池念卧室乱七八糟。丁俪自律,强势的作风从公司延续到家里,老池都不敢和她正面抗衡。

  这样的一个人,会忍受油烟、沉闷的暖空调以及重盐重辣味精超标的烧烤吗?

  池念的忐忑一直维持到奚山回来,丁俪始终没说话,保持着饶有兴致的目光四处打量,还彬彬有礼地对奚山说了句“辛苦了”。

  一张很窄的桌子,丁俪和池念相对而坐,池念见他来,拍了拍自己身侧的位置。

  奚山拉开凳子前犹豫了一下,最终选择坐到池念旁边:“不知道阿姨有什么忌口,我就点了些素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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